开禧二年(1206年)的夏秋之交,淮河两岸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糊的气味。仓促点燃的北伐烽烟,并未如韩侂胄所愿那般燎原北上,反而在短暂的闪烁后,迅速被来自北方的铁骑寒流所反噬,化作一片片象征溃败与死亡的狼烟。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晦暗之中,几颗将星的光芒顽强闪烁,试图刺破这无边的黑暗,然而他们的努力,终究难以挽回整个战略层面的倾颓。
一、 **鏖兵
当东线主帅郭倪在宿州城下一败涂地、狼狈南奔的消息传开时,整个两淮地区的宋军军心,如同被洪水冲击的堤坝,顷刻间土崩瓦解。金军左副元帅仆散揆,这位深谙兵法的宿将,并未满足于击溃郭倪一路。他精准地捕捉到了宋军全线动摇的迹象,立刻分遣诸将,乘胜追击,意图扩大战果,一举摧毁宋军在淮河防线的主要抵抗力量。其中,一支由纥石烈子仁率领的金军精锐,如利剑般直插长江北岸的战略要地——真州(今江苏仪征)与**县。
真州守军闻风而溃,几乎未做任何像样的抵抗。金兵兵锋随即指向**。这座小县城,瞬间成为了维系江淮门户安危的关键节点。此时,一位将军的身影,如同中流砥柱,毅然挡在了汹汹南下的金军面前。他便是时任镇江都统制司统制, later 被紧急任命为镇江中军统制,并权知**县的——毕再遇。
毕再遇,其父为岳飞部将毕进,可谓将门之后。他不仅继承了父辈的勇武,更深谙韬略。当溃兵如潮水般涌过**城下,带来真州失守、金军即至的恐怖消息时,城内官吏富户皆面无人色,欲弃城而逃。毕再遇却厉声喝道:“**乃淮东屏障,**失,则镇江危!再遇受命守此,唯有死战,岂有退理!”
他迅速下令紧闭城门,将城内所有可战之兵——包括他自己的“敢死军”以及沿途收拢的溃卒,不过数千人——重新编伍,登城防守。他深知兵力悬殊,不能力敌,只能智取。于是,他命人在城头遍插旌旗,广布草人,以为疑兵;又将城内壮丁组织起来,轮番击鼓呐喊,制造守军众多的假象。
纥石烈子仁率大军兵临**城下,见城头守备“严密”,声势浩大,一时不敢贸然强攻,遂下令筑起长围,意图困死守军。同时,金军调来了攻城利器——弩机与石炮。巨大的石块与弩箭如同飞蝗般砸向**城头,城堞多处被毁,楼橹倾颓。守军将士潜伏在城墙之后,伤亡渐增。
毕再遇临危不乱。他见金军箭矢密集,心生一计。他下令将城内百姓献出的青罗伞盖撑开,置于城楼显眼处,自己在伞下从容指挥,谈笑风生。金军望见,以为宋军主将如此镇定,必有倚仗,攻势稍缓。而毕再遇则趁机组织工匠,连夜抢修被毁城防。
然而,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金军围城日紧,城内箭矢消耗巨大,渐有不支之势。毕再遇再次展现其过人的智谋。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选派精锐死士,悄无声息地缒城而出,潜入金军营寨。这些死士并非为了劫营杀人,而是专门寻找金军储存箭矢的辎重所在地,或偷或抢,夺得箭矢无数,安然返回城中。此举不仅补充了守城物资,更极大地打击了金军的士气。
**城在毕再遇的坚守下,如同一枚牢牢钉在长江北岸的楔子,使得纥石烈子仁的数万大军顿兵坚城之下,寸步难进。毕再遇的名字,也随着**保卫战的进行,开始在两淮战场上传扬开来,成为开禧北伐惨淡局面中,一抹难得的亮色。
二、 楚州孤忠
几乎与**战事同时,淮东另一重镇楚州(今江苏淮安),也陷入了金军重围。负责楚州方向攻势的宋军主帅之一郭倬,其庸懦无能比其兄郭倪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进攻宿州失利后,他不仅未能组织有效抵抗,反而在撤退途中,做出了令全军齿冷的卑劣行径。
为求自保,郭倬竟将战败的责任推卸给麾下勇将田俊迈。他设计扣押田俊迈,将其作为“替罪羊”,捆绑着送至金军营中,乞求金人放自己一条生路。金人笑纳了这份“厚礼”,随即斩杀田俊迈,却并未因此放过郭倬部。宋军士气彻底崩溃,四散逃窜,郭倬仅以身免。
楚州 thus 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金军大将完颜匡遣军猛攻楚州。此时,镇守楚州的是一位老将——淮南东路安抚使叶适。叶适,永嘉学派的代表人物,以事功之学闻名于世,此番被韩侂胄起用,本意或是借其名望。然而,与那些空谈误国之辈不同,叶适是真正的经世致用之才。
面对来势汹汹的金军,叶适并未慌乱。他深知楚州城防并非绝对坚固,若一味死守,恐难持久。他采取了更为灵活务实的策略。一方面,他亲自巡城,激励士气,整饬防务,将有限的兵力部署在关键处;另一方面,他大胆地采纳了当地豪侠、民兵的建议,运用“劫寨”战术。
叶适招募了市井悍勇、江湖亡命之徒,组成一支支精干的游击部队,由熟悉地形的当地军官统领。他不要求这些人与金军正面列阵而战,而是利用夜色掩护,不断对金军营寨发动突袭骚扰。“以江北守江”的战略,在他手中得到了小规模的、却极具成效的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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