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茶室已空,石台上杯盏零落,残茶映着微光。沈晚棠弯腰收拾陶罐时,邮差踏进院门,递来一封加急电报。信封印着国内协会红章,边角被雨水浸过一道斜痕。
她拆开读罢,指尖在纸沿压出折痕。新规自即日起施行,七国同步提升草本茶入境标准,检测项目新增十二项,认证周期不得少于一百二十日。“桃溪春韵”因产地未列备案名录,暂不得出口。
她站在檐下,目光落在昨夜那张手绘草图上——裴砚画的村口老茶树,被人用铅笔在根部添了一圈细线,像某种标记。她将图纸轻轻折起,三层对折后塞进木箱底层,盖上《山雾来时》手稿。
客房门虚掩着,她抬手叩了三下。
裴砚正在灯下整理资料,听见动静抬头。她走进去,把电报放在桌上。他沉默地看完,手指划过“暂不得出口”几个字,停顿片刻,又翻到背面查看发报时间。
“他们没给缓冲期。”他说。
“不是针对我们。”她声音平稳,“是整套体系变了。”
他起身走到窗前。港口方向,几艘货轮正缓缓靠岸,吊机臂影移动,集装箱层层叠叠如积木。一艘即将离港的船侧,隐约可见“茶叶专运”字样。
“那些留言呢?”他问。
“有人写了想喝却买不到。”她从布包取出一叠纸条,“北欧那位女孩说,她母亲也想试试这茶。”
他回头看着她:“你想怎么办?”
“不能让他们喝不到这杯茶。”她说。
他点头:“国际茶文化组织有协调机制。我们可以申请临时通道,或者联合多国品鉴团出具共认记录。”
她没接话,只是走到案前,翻开手稿最新一页。昨夜浮现的墨迹旁,又多出一行小字:
“风起于青萍之末,守者不退。”
她盯着那行字许久,像是确认什么。阿斑蜷在砚台边,尾巴轻轻扫过地面,眼睛半睁。
裴砚走过来,看见字迹,神情微动。他取笔研墨,铺开一张信纸。
“先拟一份倡议书。”他说,“梳理种植、采摘、炒制全过程,附上近三年所有品控记录。再汇编海外反馈,证明这不是普通商品,是文化传递的媒介。”
她坐下,提笔写下第一句:“桃溪村种茶,始于明万历年间……”
灯影摇晃,窗外天色渐亮。阿斑跳上案头,鼻子轻碰砚台边缘,仿佛嗅到了什么。沈晚棠伸手抚了抚它的背,继续书写。裴砚则翻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逐条列出所需材料清单。
临近午时,联络员登门。他带来更具体的消息:新规中重金属镉含量限值下调至0.1mg/kg,农药联苯菊酯残留不得检出。而认证不仅要求第三方机构检测报告,还需当地政府出具可持续农业声明。
“最快也要三个月。”联络员摇头,“部分合作方已经暂停打款。”
沈晚棠放下笔:“我们的茶,每一叶都可溯源。”
“道理我知道。”联络员叹气,“但制度不讲人情。你们若拿不出文件,再好的故事也没用。”
他走后,屋里静了下来。裴砚伏案核对数据,胃部隐隐作痛。他摸出药包,倒出几粒褐色药丸吞下,水杯搁回时发出轻微磕碰声。
沈晚棠察觉异样,抬眼看他。他额角渗着细汗,指节泛白,仍坚持在表格上标注重点。
夜深后,咳嗽声从隔壁传来。她披衣起身,推开门,见他坐在床沿,药包散落在地,手中还攥着一份未批完的资料。
她没说话,转身去厨房煮茶。桂语茶入壶,水沸三次,茶汤呈琥珀色。她端进屋,放在他手边。
“你若倒了,谁替我去谈?”她说。
他抬眼,灯光下她眉目清晰,眼底有倦意,却无退缩之意。他慢慢端起茶盏,一口饮尽。暖流顺喉而下,腹中寒意稍退。
次日清晨,两人整理好两份完整文件袋。一份为中文原件,另一份为英译摘要,附二维码链接原始档案。沈晚棠将手稿夹入其中一本硬壳笔记本内页,封面写着“流程与记忆”。
阿斑蹲在门槛上,目送他们出门。晨雾未散,石板路湿滑。裴砚拎着文件袋,步伐略显迟缓,但仍走在她外侧,替她挡开路边低垂的藤枝。
国际茶文化组织驻地位于老城区一栋灰石建筑内。铁门紧闭,铜环沉静。台阶两侧立着两盏石灯,尚未熄灭。
他们并肩走上台阶。沈晚棠伸手扶了扶肩上的布包,裴砚调整了一下手中的文件夹。他的指尖仍有些凉,但握得极稳。
大门未开,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的灯光。沈晚棠上前一步,抬手欲叩。
她的手指还未触及铜环,门内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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