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院墙,沈知意醒在石桌旁的竹椅上。肩头披风尚存余温,身侧空杯底茶叶已干,唯余一缕淡香浮在空气里。她坐直身子,指尖触到手稿本的硬壳封面,昨夜那句“他的遗憾,是你的机缘”仍在眼前。她翻开空白页,笔尖悬了片刻,落下一行字:“若茶可传情,何不传心?”
砚台微温,像有人刚刚用过。
阿斑从檐下踱来,跳上案角,鼻子轻轻拱了拱她的手腕。她合上本子,起身推窗,桂花树影斜铺在青石板上,露珠正从叶尖坠落。
脚步声由远及近,裴砚提着一只竹篮走进院门,篮中是新焙的茶坯,还带着灶火的暖意。他见她立在窗前,便停步问道:“昨夜睡得可好?”
她点头,将手稿递过去。“我在想,能不能让孩子们也来看看茶是怎么来的,书是怎么修的。”
裴砚接过本子,目光落在那句新写的话上,没说话,只轻轻翻了一页。纸面干净,却似有回响。
“镇上的孩子每日走读,时间紧,若只是讲规矩、背条文,他们听不进去。”她继续道,“不如让他们亲手摸一摸茶叶,看一看古籍上的字怎么一笔一画刻出来。”
裴砚把竹篮放在石桌上,解开绳结。“我可以去跟镇小学的教员说一声,借课外活动的名义组织参访。不收束修,也不设门槛,就当是种个念头。”
她望着他,“你会嫌麻烦吗?”
“守一样东西,本来就不容易。”他说,“可你写了这句话——”他指着手稿,“那就值得试试。”
两人商定由裴砚负责联络,沈知意准备茶具与展示内容。阿斑蹲在一旁,尾巴扫着地面,像是在清点什么。
接下来三日,沈知意在桂花树下铺开竹席,摆出小陶炉、紫砂壶和粗陶盏。她挑了几册图文并茂的古籍残本,交由裴砚修复装帧。其中一本《茶谱图说》页角残缺,但插图清晰,正好用来讲解“茶”字从甲骨到楷书的演变。
裴砚送来修好的书时,带来消息:“下周三下午,十一名学生会由老师带队来参访,时间一个半时辰。”
“够了。”她说,“一炷香讲茶,一炷香看书,最后一炷香让他们自己动手。”
村民听说后议论纷纷。陈婶送菜时劝她:“教娃娃识字泡茶能当饭吃?别太累着自己。”
沈知意只笑,“不是为了吃饭,是为了记得。”
到了参访当日,十一名学童列队进院。阳光洒在竹席上,茶具泛着温润光泽。沈知意未先开口,只取出一小罐“桂语茶”,打开盖子,让香气自然散出。
“你们闻到了什么?”她问。
一个小女孩闭眼说:“像奶奶晒被子时的阳光。”
一个男孩说:“像下雨前院子里的泥土味。”
“那就是你们的记忆。”沈知意轻声道,“这茶没有加香料,它只是把你们心里的味道唤了出来。”
孩子们睁大眼睛。
裴砚在书坊一侧展开《茶谱图说》,指着一幅拓片:“这个字,是三千年前刻在龟甲上的‘茶’,那时候它叫‘荼’。”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平稳,“后来人把它写成草字头下一个余,再后来,才成了今天的模样。”
孩子们围坐倾听,有的伸手想去碰那泛黄的纸页,又缩回手指。
课程过半,沈知意注意到角落里一个始终沉默的男孩。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低垂。
“你叫什么名字?”她走近问。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林小禾。”
“你是桃溪村人吗?”
“不是。我住在镇上,爷爷以前在这儿采茶。”
沈知意心头一动。她记起手稿中浮现过一行小字:“南坡老茶农,清明前三芽为最。”那时她不解其意,如今却有了线索。
午后的阳光移到桂花树下,她带林小禾走到树荫深处,从木箱底层取出一份旧茶笺。纸上墨迹斑驳,但能看出是一幅手绘采茶图,右下角写着“桃溪山南坡,癸酉年清明”。
“这是你爷爷留下的记录。”她说。
男孩猛然抬头,盯着那张纸,指尖微微发抖。他慢慢伸手,抚过纸面,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他采的茶,后来被人做成‘桂语茶’。”她继续说,“现在喝的人,还能想起一些温暖的事。”
林小禾的眼眶忽然红了。他低下头,肩膀轻轻颤动。
沈知意没再说什么,只把茶笺轻轻放进他手里。
临走时,孩子们排队告别。轮到林小禾,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递给沈知意。
她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三个工整的字:“我想学修古籍。”
裴砚站在她身旁,看见了纸条。他望向她,眼里有光。
她也看着他,点了点头。
夕阳西下,最后一拨孩子挥手离去。陈婶在巷口探头张望,见她俩还在院中,便喊了一声:“晚饭好了记得热!”
沈知意应了一声,攥着那张纸条,站在院门边没动。裴砚站她身侧,袖口沾了一点墨痕,是今早修书时留下的。
“明天,”他说,“我再多找些带插图的残本。”
她点头,目光落在百年桂花树上。树影婆娑,一片叶子缓缓飘落,正好盖住石桌上的手稿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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