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站在门外,胸前的证件在晨光里微微反光。沈知意看着那行“王”姓主编的名字,片刻后侧身让开门槛:“进来坐吧。”
青年迈进院门,脚步轻了些。阿斑从檐下抬头看了一眼,没出声,只把尾巴卷得更紧。沈知意取来粗陶杯,舀一勺“桃溪春韵”投入杯中,注水,茶叶舒展如初春枝芽。她将茶推至小桌中央。
记者低头嗅了嗅,试探着啜饮一口。眉头先是微蹙,随即松开。他没说话,又喝了一小口,才掏出本子:“这味道……确实不一样。”
“不一样就好。”她说,“若一样,才是抄了。”
裴砚这时从院外走来,肩上搭着油布,手里提着一只新制木匣。他看了记者一眼,对沈意点点头。两人进屋,关上门,陈婶抱着簸箕蹲在墙根择菜,耳朵竖着。
“不能等他们再发一篇‘存疑’文章。”裴砚放下匣子,“得把话说在前面。”
“怎么讲?”
“公开说。镇中心广场,明日午时,请人来看。”
她沉默片刻,手指抚过木匣麻绳结扣:“怕有人说是辩解。”
“那就不是辩解。”他打开匣盖,取出叠好的纸页,“是呈现。”
次日正午,青石镇中心广场支起一张方桌,四角压着陶罐。桌上铺素布,摆着誊抄的试茶笔记、签到簿副本、顾客反馈册,还有几张模糊却清晰可辨标签的照片。李婆婆拄拐而来,周老头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杨嫂女儿举着相机,站在人群后头。
裴砚站到桌前,声音不高:“此茶从初试纯芽,至加入沾露湿土,再到陶瓮封存静置,共历四十二日,十三次调整。每一过程,皆有记录。”他翻开笔记,逐页展示日期与操作细节。
有人低声说:“城里大厂都说抄了,能没证据?”
沈知意走上前,不看议论者,只请李婆婆登台。老人颤巍巍接过话筒:“我喝了一口,想起我娘晒菊花……那种香,暖烘烘的,铺满院子。你们抄得出来?”
又请周老头。他嗓音沙哑:“那天喝了茶,梦见我老伴站门口,穿蓝布裙,拿桃叶。她说:‘你还记得这个味儿?’”他说完,眼眶红了,没再开口。
记者站在边上,相机不停拍摄。他翻到指印页,一个个红痕按在证言旁,像无声的誓言。他又拍下照片复印件——沈知意捧陶瓮立于台上,背景是文化交流会的人群,罐身“桃溪春韵”四字清晰可见。
“这些够写一篇实录了。”他低声说。
三日后,《乡土文化》刊出专题:《一杯茶里的真心——记“桃溪春韵”背后的坚守》。文中未提茶企名,只写道:“所谓剽窃之说,实为无端中伤;所谓创新之疑,恰是本土匠心独运。”配图为民国风木匣、老人手印、旧照复刻。
县文化馆转载此文,镇长亲自致电书坊:“你们护住了青石镇的清誉。”
消息顺溪流传开。邻村茶商带着竹篓前来,排在桂语斋门外。清晨雾气未散,已有十余人伫立门前,提壶携罐。
陈婶搬出小凳子坐在门口,一边数人头一边嚷:“别挤啊!晚棠一个人炒的茶,一两都有限!”
“我们不信大厂流水线。”一位老茶客摸着茶罐说,“信这杯看得见良心的茶。”
沈知意站在灶房窗内,手中握着那本手稿。封面素净,再无字迹浮现。她轻轻合上,放在案角,像收起一段旅程。
裴砚在书坊整理回函,将第一份剪报贴入“茶事纪要册”。墨迹干透后,他抬眼望向桂语斋方向。阳光落在院中桂花树梢,叶片泛着浅青。
陈婶挤在人群中,听见有人问:“这茶真这么神?”
“神啥!”她摆手,“就是真!每一步谁都能查,每一口谁都能品——你试试,是不是心里头一下子静了?”
记者临行前留下一句话:“有些真相,不必喧哗,自有回响。”
数日后,沈知意清晨开门,见门槛上搁着一本杂志。她拾起翻开,正是那篇报道。末页空白处,有一行陌生笔迹:
“谢谢你没有放弃说真话。”
她没多看,将杂志放进柜中,取出茶叶罐。火苗舔着铁锅底,她将嫩叶倒入,手掌轻揉。茶香渐起,浮在屋梁下。
裴砚送来一包新拓的宣纸,说可以用来誊录课程讲义。她接过来,发现纸包里夹着一片干桂花,脉络清晰,像是特意挑出来的。
“留着吧。”他说,“下次写什么,或许还能用。”
她点头,将桂花夹进笔记本。窗外,排队的人群已延伸至巷口,有人低声交谈,有人静静等候。
阿斑跃上墙头,尾巴轻摇,盯着远处山影。
沈知意低头看锅中茶叶,颜色由翠绿转为墨青,香气愈发沉稳。她伸手试温,指尖微烫。
锅底最后一片叶子蜷缩成针状,缓缓沉入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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