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掀开那页手稿,纸角写着“叶生于土,魂归于风”。江晚棠伸手将它压住,指尖停在那行字上。多年过去,墨色已淡,可她还记得写下这句话的清晨。
她没再翻新纸。只是把陶壶灌满水,放在炉上。火苗慢慢舔着壶底,她取来一罐老茶,标签是“桂语斋·真迹”,边角有些泛黄。这是早年存下的最后一罐,一直没舍得开。
阿斑趴在脚边,毛色灰白了许多,耳朵也不像从前那样灵了。它听见水响,抬了一下头,又趴回去。
江晚棠打开罐子,茶叶落进壶里时发出轻响。热水冲下去,雾气升起来,她闭眼闻了一下。香气还是那样,不浓不淡,像山里的晨露刚落在石板上。
她记得第一次炒出这种味道的时候,天还没亮。裴砚坐在灶前记数据,炭火照着他侧脸。她手抖了一下,差点翻了锅,阿斑跳上案台叫了一声。
那时他们还不知道这茶能让人想起什么,只觉得喝完心里安静。
脚步声从院外传来。裴砚拄着拐杖走进门,衣襟上别着一枚旧书签。他没说话,把手里的册子放在石桌上,是一本装订过的簿子,封面写着“第一批出货记录”。
他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江晚棠。里面是新焙的茶叶,他自己做的。这些年胃寒好了些,药包换成了茶包。
江晚棠接过,放进鼻尖闻了一下。“火候比上回稳。”
裴砚点头。“试了三次。”
两人倒茶,慢口喝着。阳光移到石桌中央,照见杯中微晃的茶汤。一只蚂蚁爬过登记簿的封皮,被风吹走了。
江晚棠放下杯子。“每一罐都有名字,还记得吗?”
裴砚看着她。“所以丢不了。”
她笑了下,起身回屋。出来时抱着那只木箱,锁扣已经锈了。她打开盖子,里面不再是空白纸页。是一叠叠整齐的茶笺,都是年轻人抄的。有写“谷雨润芽”的,也有写“霜降收香”的,字迹不同,但都认真。
她从中取出一张,提笔写了新的句子:“秋露凝香,故人未远。”写完,放进一个空罐,盖好。
裴砚翻着那本旧册,指腹摩挲过一行签名。“老吴头那天来取茶,手抖得厉害。”
江晚棠说:“他女儿后来告诉我,他回家就翻出了采茶篓。”
“王大发的儿子现在每天记账,一笔不落。”
“陈婶前天还说,她孙子会背节气茶诗了。”
裴砚合上册子。“原来我们做了这么多事。”
江晚棠没接话。她望着桂花树,枝叶间漏下光点,在地上晃动。她忽然觉得那些光像是茶叶上的纹路,一片片浮在空中。
阿斑低叫了一声,像是回应。
她站起身,把新封的茶罐放进木箱,连同那张写完的稿纸一起放进去。风吹过来,掀动箱子里的一角纸页,露出底下另一行字:“茶不知人老,人随茶长记。”
裴砚也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他的拐杖靠在石桌旁,手伸过来,轻轻握住她的。
两人并肩站着,看阳光一点点移过院子。茶壶里的水快干了,发出轻微的滋响。
阿斑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又闭上眼。
江晚棠靠向裴砚肩膀。他没有动,只是握紧了些。
远处传来鸡鸣,接着是孩子跑过村道的声音。有人喊着“桂语茶到了”,脚步匆匆往镇上去。
院里静下来。
茶香还在。
江晚棠闭着眼,听见风穿过树叶的声音。她想起很多年前那个雨夜,她抱着阿斑推开这扇门,屋里积着灰,灶冷水凉。
如今灶上有热,桌上有人。
她没再说话。
裴砚低头看了看她,嘴唇动了动,也没出声。
阳光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照在旧册子翻开的一页,上面写着:
“三月十七,晴,第一锅成。”
阿斑的尾巴轻轻扫了一下地面。
江晚棠睁开眼,看见一片桂花飘下来,落在茶壶嘴边。
壶盖轻轻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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