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江晚棠推开茶铺后院的门。灶台边的陶瓮盖着布,她掀开一角,取出昨晚封好的新一批茶叶。这是按“三时三温”法炒制的第二批茶,火候稳定,香气内敛。
她正要把茶叶分装进小瓷罐,檐下传来脚步声。
三位老人站在门外,手里提着竹篮。其中一人认得是前日来喝过茶的,另外两个应是他们带来的。没人说话,只是静静站着。
江晚棠点头,转身进了茶室。
水烧开,她取三片茶叶放入杯中,注水。雾气升起时,香味慢慢散开。三人坐下,端起杯子喝了。
一个老人放下杯子,轻声说:“像小时候,母亲在院子里晒棉被,我躺在竹席上。”
另一个没说话,眼眶有点红,只说了一句:“十年了,第一次梦见她。”
第三个人把空杯放在桌上,“明天我带邻居来。”
他们走后,阿斑从木箱上跳下来,走到门槛边嗅了嗅,又回身蹭了蹭江晚棠的腿。
她摸了摸猫背,没说话,继续分装茶叶。每罐三片,贴上编号。这是今日准备的二十份茶,不多不少。
裴砚来了,手里拿着记录本。他看了眼空了的茶杯,翻开本子记下:**饮者反馈三例,皆有清晰回忆浮现,情绪缓和。**
“昨天已有五人问起。”他说,“今天恐怕不止这些。”
江晚棠抬头,“茶不够。”
“那就限量。”
“每人只能拿一份?”
“一人一叶。”他说,“心事太重的人,喝多了反而压不住。”
他在书坊外削了一块竹片,用墨笔写下几行字:**桂语茶,一人一叶,心事可温。** 挂在门前木架上。
消息传得很快。
中午前,有人从镇西赶来,穿着布鞋,裤脚沾着露水。他不说话,就在门外站着,直到江晚棠开门,才递上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求一盏茶,想见父亲一面。”
她给他泡了。
那人喝完,坐了很久,最后起身鞠了一躬,走了。
下午,又有两个年轻人骑车过来,说听朋友提起这茶,能让人做梦。他们不信,但还是想试试。江晚棠照例泡茶,两人喝完,一个说梦见外婆在灶前煮粥,另一个低头不语,眼圈发黑。
“你们还会再来吗?”临走时她问。
“我不知道。”其中一个说,“但我今晚会记得这个味道。”
天快黑时,裴砚翻完记录本,数出今日共送出十九份茶,剩下一罐留作备份。他把竹牌收回,重新写了一张:**明日取茶,辰时开始,先到者得。**
“这样会不会太冷?”江晚棠问。
“不是冷。”他说,“是尊重。”
晚上,她回到桂花树下,摊开纸笔。风很轻,纸页不动。她写下《晨露有声》的最后一段——女人熬完药茶,孩子睁开眼,叫了一声娘。她放下笔,把稿子折好,放进木箱。
阿斑忽然抬头,“喵”了一声,望向院门。
门外传来声音。
几个孩子蹲在墙根下,一边拍手一边念:
“桃溪茶,三时火,一口回童年。
老张家阿婆喝了笑,陈家阿公睡得早。
桂语斋前排长队,就为一杯旧时光。”
江晚棠坐在树下,没动。
她听见童谣,手指轻轻碰了碰木箱边缘。
原来……真的有人听见了。
她没有再拿笔,也没有起身。只是坐着,看月光落在纸面上。那行标题静静地留在那里,像是等了很久。
第二天清晨,她比平时早起了半个时辰。
灶火烧起来,水壶冒汽。她打开陶瓮,取出鲜叶摊在竹匾上。这批是北坡新采的,叶片厚实,水分适中。她打算试第三批。
裴砚来时,发现门槛边放着三个空杯。
“有人来过了?”
“不知道是谁。”她说,“杯子放在那儿,没留话。”
他看了看杯子内壁,残留一点茶渍,颜色清亮。他记下:**未知饮者自取,或已形成习惯性来访。**
“要不,在门口放个登记簿?”
“不用。”她说,“来的都是想来的人。”
他们开始炒茶。
锅底升温,铜片隔火,热力均匀。江晚棠投叶入锅,双手翻动。裴砚盯着沙漏,按时报节点。这一次动作更稳,节奏一致。
茶成时,叶片泛金纹,香气沉而不散。
她取出三片,泡了一盏。
裴砚喝了,闭眼片刻,睁开。
“这次我看见的是你。”
“什么?”
“你站在桂花树下写字,风吹动纸角,阿斑趴在箱子上。”
“那是昨天的事。”
“我知道。”他说,“但它成了我的回忆。”
他把茶样封入瓷罐,标上“己酉春·叁”。
“第一批存档,第二批限量,第三批……可以教别人做了。”
“谁?”
“愿意学的人。”
傍晚,江晚棠坐在树下整理记录。
她翻到一页空白,写下:**三月十七,晴。茶始传声,非由我口,而由人心。**
阿斑跳上木箱,鼻子动了动,耳朵转向院外。
远处有脚步声,不止一个。
她合上本子,没再写。
那些脚步越来越近,停在院门外。
门没锁。
风吹了一下,门开了条缝。
一只布鞋踩在门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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