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村道上,江晚棠和几个孩子并肩走着。布包里的材料边缘还硌着她的手指,昨夜抄录的证据清单在纸页间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孩子们脚步轻快,一路说着镇署的事,她没多话,只是走得稳。
到了村口,阳光已经铺满茶田。远处祠堂前摆好了三张桌子,陈婶正弯腰整理茶具。风从山上来,吹动门边那块木牌——“愿懂茶的人,来喝一杯不卖的茶”。
江晚棠停下脚步,对孩子们说:“你们先回去吧,今天不用跟着了。”
孩子点头,转身跑了。她继续往前走,脚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很轻。
祠堂前的空地已搭起竹棚,几张长凳整齐排列。游客比往常多,有的举着相机拍照,有的大声谈笑。一个穿亮色外套的年轻人站在茶席边,伸手就要去碰茶罐。
“别动。”江晚棠走上前,把茶罐拿开。
那人愣了一下,“这不就是那个有名的桂语茶吗?让我们看看不行?”
她没回答,只把茶罐放进袖中,走到主位坐下。水是刚烧开的,她取出桂语茶,动作不急不缓。第一巡茶敬天,第二巡敬地,第三巡才开始为在场的人斟。
有人等不及,端起杯子就喝。她依旧沉默,只盯着茶汤的颜色。
那年轻人也接了一杯,一口喝下后皱眉,“怎么这么淡?还没我家茶叶味重。”
江晚棠抬眼看他,“你小时候有没有闻过桂花落进井水的味道?”
他一怔,没说话。
她继续泡第二道。茶叶在水中慢慢舒展,水汽升腾。那人又喝了一口,这次没再说话,低头看着杯底。
第三道茶上来时,他忽然站起来,把杯子轻轻放回桌上。
“对不起。”他说完就走了。
人群安静下来。没人再大声喧哗,也没人随意触碰茶具。孩子们在角落坐着,认真看她每一个动作。
裴砚来的时候,茶会已经结束。他站在树荫下,手里提着一个陶壶。
“听说你当众泡了三巡。”他说。
她点头,“他们不懂,就得让他们尝。”
他把陶壶递给她,“新炒的,今早采的芽。”
她打开盖子闻了闻,“香沉了些。”
“老张家的田今年翻得深,水排得好。”他说,“陈婶也改了做法,她说她孙子说这茶像奶奶煮的。”
她笑了笑,没说话。
午后,村道上来往的人多了起来。有背着背包的游客,也有拿着本子记录的外地人。他们在茶田边停下,却不再随意走动。
裴砚沿着小路巡查,看见两个年轻人想摘枝头的新叶,立刻上前拦住。
“不能采。”他说。
“我们只是拍个照。”其中一人辩解。
裴砚从怀里拿出一张纸,贴在路边的木桩上。纸上写着十行字:
勿喧哗惊雀,勿折枝采叶,
脚慢些,声轻些,
敬茶如敬人。
他没多说,转身离开。那两人看了很久,最后默默收起了相机。
傍晚,江晚棠回到祖屋。院子里桂花树静静立着,阿斑趴在石阶上,见她回来,抬起头“喵”了一声。
她放下木箱,打开最底层。里面是这一年来的手稿,一页页都是她记下的茶事、天气、村民的变化。她翻到最后一页,发现一行新浮现的字:
“光可照一时,根方传千秋。”
她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
第二天一早,她抱着木箱来到桂花树下。天刚亮,露水挂在叶尖。她取出陶碟,将手稿一页页放进去,点火。
火苗很小,慢慢吞噬纸张。灰烬随风扬起,落在树根周围。阿斑蹲在一旁,尾巴轻轻扫过她的手背。
她没回头,知道是谁来了。
裴砚放下手中的粥碗,在她身边坐下。他没问她在做什么,只把一本册子递给她。
封皮是粗麻布做的,上面写着《桂语茶录》。她翻开,里面每一页都有不同的笔迹。有人写采茶时辰,有人画炒锅火候,还有孩子歪歪扭扭地记下:“老师说,心静才能闻到茶香。”
她翻到最后一页,看到陈婶的字迹:
“我孙儿说,这茶有奶奶的味道。”
她喉咙动了一下,眼睛有些热。但她没有哭,只是把册子抱紧了些。
“他们开始写了。”裴砚说。
她点头,“以前是我一个人记,现在是大家一起。”
他站起身,“我去书坊看看新印的节气图。”
她目送他走远,才低头收拾陶碟。灰烬已经冷了,她用手捧起,撒在桂花树根下。
几天后,村口的导览点正式设了起来。孩子们轮流值班,站在小木台前讲解:“清明前后采头芽,谷雨之后要留叶……”
游客们围在旁边听,有人掏出本子记,有人默默点头。
江晚棠走过茶田时,听见一个女人对孩子说:“你看,这才是真正的茶。”
孩子仰头问:“妈妈,我们也能种吗?”
“能。”女人说,“只要肯学。”
她没停下,继续往前走。路过陈婶家门口,老人正在晒茶青。
“来,喝一口。”陈婶递出一碗凉茶。
她接过,喝了一口。茶香沉在舌根,不像从前那样冲,却更久。
“今年的好。”她说。
陈婶笑,“明年会更好。”
她点点头,把碗还回去,继续往祖屋走。
阿斑躺在石阶上午睡,尾巴偶尔晃一下。阳光穿过树叶,照在它斑驳的毛上。
她走进院子,关上木门。把空木箱放回原处,又看了看桂花树。新芽已经长出,绿得发亮。
裴砚坐在书坊檐下修补《桃溪茶事录》,袖口磨出了毛边。他抬头看了眼天空,阳光正好。
没有人说话。
风吹过茶田,叶子轻轻摇晃。远处传来孩子的读书声:“茶者,心之镜也……”
江晚棠站在院中,抬起手摸了摸桂花树的树干。
树皮粗糙,纹路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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