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合上本子,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窗外月色照在桌角,阿斑尾巴轻轻扫了一下。她没有抬头,只是把信纸重新铺好。
裴砚站在门边,手里拿着一叠整理好的资料。他走过来,把几张影印件放在桌上。“这是之前《南都茶事》登过的那篇报道,还有林先生回的信。”他的声音很轻,“他们愿意谈合作,但需要更具体的东西。”
沈知意点头。她翻开《桃溪茶事考》,在空白扉页上写下一句话:“我们愿以茶为语,与世界共书一页。”字迹平稳,不快也不慢。
“就用这句。”她说。
裴砚看着那行字,伸手摸了摸纸面。他从布包里取出三个信封,分别写上京都、苏黎世、伦敦的地址。每个信封里都装着沈知意的手稿节选、桂语茶卡片影印件,还有一小片晒干的桂花。
“只寄给这三家。”他说,“都是长期研究东方茶文化的机构,不会当成猎奇来看。”
第二天清晨,两人去了县城邮局。天刚亮,街上人不多。沈知意把木匣交给柜员时,手指在盒盖上停了一瞬。匣子外绑着桂花枝,已经有些发黄。
“要保价吗?”工作人员问。
裴砚摇头。“不用。它该到的人就会到。”
回来的路上,他们在镇口买了两个烧饼。沈知意咬了一口,芝麻落在衣襟上。她没拍掉,继续走。
第三天晚上,第一封回信还没来。沈知意坐在桂花树下写材料。她翻出《桂语茶手作日志》副本,挑出“三蒸三晾”那段,一字一句誊抄下来。旁边放着一张草纸,画着炒茶锅的温度变化图。
裴砚在屋里整理地方志残卷。他找出一段关于“听锅声辨温”的记载,又对照老茶农口述记录,写了篇短文,标题是《桃溪制茶口传体系初探》。
“他们要的是学术依据。”他把稿子递给沈知意,“不能只靠故事打动人心。”
沈知意看完,把两份材料放进一个新做的木匣。这次她亲自在外侧刻了六个字:桃溪·非物遗。刻完后,指尖有点发麻。
“明天寄。”她说。
裴砚嗯了一声。他吹熄油灯前,看了眼窗外的树影。“接下来得想文化节的事。”
沈知意没睡着。半夜她起身,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圈。阿斑跟着她,脚步很轻。最后她在石桌前停下,拿出纸笔开始写。
天亮时,方案有了雏形。
她提出每日限额接待三十人,分三组轮换参与采茶、制茶、品茶叙事会。全程不设主持人,由参与者自己提问,老茶农或妇人们回答。茶叶由当日采摘鲜叶现场制作,最后泡出来大家一起喝。
“不是表演。”她在纸上写,“是真实生活的片段。”
裴砚看过后,开始设计文化动线。起点是青石镇书坊,访客先看古籍里的茶录摘抄;然后步行去桂语斋,途中讲解桃溪村地形与茶树分布;最后进入祖屋庭院,围坐一圈听故事。
“不用扩音设备。”他说,“说话的人声音大一点就行。风吹树叶的声音,也算一部分。”
沈知意同意。她补充一条:所有访客必须提前签署承诺书,不得拍摄敏感环节,不得擅自带走任何原料或工具。
“陈婶她们能接受吗?”裴砚问。
“得问问。”沈知意说,“不能替她们做决定。”
下午,他们去了陈婶家。老人听完,坐在竹椅上想了好久。
“你们想让人知道真东西?”她终于开口。
“是。”沈知意答。
陈婶点点头。“那行。但我有个条件——轮到我讲的时候,不准打断,也不准哭。”
“好。”沈知意说。
离开时,夕阳照在巷口。裴砚扶了下肩上的布包。“下一步,就是等回音了。”
几天后,京都茶研所的回信到了。
信纸很薄,字迹工整。对方表示愿意启动联合研究项目,主题定为“中国民间制茶技艺口传系统的保存与转化”。他们希望每年派出一名研究员驻地学习三个月,并提供基础研究经费。
“他们接受口述作为学术材料。”裴砚读完信,抬头看沈知意,“还说你的‘三蒸三晾’流程图很有价值。”
沈知意没说话。她把信放在桌上,倒了杯春露茶。茶汤清澈,浮着一点细芽。
又过了两天,苏黎世和伦敦的回复也陆续抵达。两家机构都对“桂语茶”背后的情感机制表现出兴趣,尤其关注“文字—茶纹—记忆唤醒”这一现象是否具有跨文化普适性。
“他们想来做观察实验。”裴砚说,“不干预过程,只记录反应。”
沈知意想了想。“可以。但茶必须由我亲手炒,亲手泡。他们只能看,不能碰。”
“我会写清楚规则。”裴砚说。
当晚,他们把三封回信并排摆在桌上。油灯照着纸面,字迹清晰可见。
沈知意打开《桃溪茶事考》,在最新一页写下:“首届桃溪国际茶文化节筹备完成,合作计划确立。”
她放下笔,听见阿斑在案侧轻轻哼了一声。
裴砚站在窗边,手指搭在窗框上。“这一步走出去,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沈知意望着外面的桂花树。月亮挂在树梢,枝条微微晃动。
“可若不走,有些东西,就会慢慢没了。”
裴砚没再说话。他吹熄油灯,房间陷入黑暗。
第二天一早,沈知意换了粗布衣裳,拎起竹篮。裴砚背上布包,里面装着刚印好的文化节手册初稿。
他们一起走出院门。
鸡鸣声从远处传来。
沈知意脚步没停。
裴砚跟在后面,右手插进衣袋,握住了那张还没寄出的备用方案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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