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年味依旧浓郁。村子里,零星的鞭炮声还不时炸响,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和家家户户飘出的饭菜香气混合的独特年节味道。积雪在阳光下慢慢消融,屋檐下挂着晶莹的冰凌。按照年前的约定,吴普同、张二胖、王小军,还有娟子,这天要在王小军家聚会。
王小军家在西里村东头,新盖不久的五间大瓦房,红砖围墙,铁皮大门,在村里算是比较气派的。吴普同到的时候,王小军正站在门口张望,看到他便笑着迎上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普同!就等你了!快进屋!”
走进堂屋,暖气扑面而来。张二胖已经到了,正坐在沙发上,捧着杯热水,看到吴普同,他胖乎乎的脸上挤出些笑容,显得有些局促,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穿着件半新的夹克,似乎比上次见时又沉稳了些,但也似乎更沉默了些。娟子还没到。
王小军的母亲热情地招呼吴普同坐下,端上瓜子和糖果。堂屋里的家具都是新的,组合柜上还摆着一台大彩电,显示出主人家境的不错。王小军显得很兴奋,张罗着茶水,话也比平时多了不少。
“二胖,在卫生院咋样?听说挺清闲?”王小军递给张二胖一支烟,张二胖摆摆手拒绝了。
“还行吧,就是那些事,打针发药,忙起来也够呛。”张二胖的声音不高,语气平淡。
“清闲还不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王小军自己点上烟,吐了个烟圈,“比我们在车间强多了,一天到晚机器轰隆隆的,吵得脑袋疼。”
吴普同安静地坐着,剥着瓜子,观察着这两位儿时的伙伴。张二胖似乎刻意回避着与他对视,眼神有些飘忽。
正聊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娟子的声音响起:“小军!在家吗?”
“在呢在呢!娟子姐,快进来!”王小军连忙起身去开门。
娟子走了进来,她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穿了件红色的呢子大衣,衬得脸色红润,头发也精心梳理过,显得比上次在农大见面时精神了许多,只是眉眼间那份隐约的忧郁似乎还在。她笑着跟王小军和他母亲打了招呼,目光扫过屋内的吴普同和张二胖,在张二胖身上极快地停留了一瞬,那笑容似乎僵硬了零点几秒,随即又恢复正常,对着吴普同笑了笑:“普同,早就到了?”
“刚到一会儿。”吴普同起身回应。
人到齐了,气氛却莫名地有些微妙。王小军的母亲张罗着开饭,大家围坐到圆桌旁。饭菜很丰盛,鸡鸭鱼肉俱全,显然是精心准备的。王小军打开几瓶啤酒,给大家都倒上。
“来!咱们几个,难得聚这么齐!都是从小一个村儿长大的,现在各奔东西了,能凑一块儿不容易!为了咱们的友谊,为了新年,干一个!”王小军举起酒杯,声音洪亮,努力调动着气氛。
大家都举起了杯,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吴普同喝了一口冰凉的啤酒,感觉那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带着一丝苦涩。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题渐渐打开。起初,自然是回忆童年。那些共同拥有的、浸透着泥土和阳光气息的记忆,成了此刻最安全也最能引起共鸣的话题。
“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去地里偷西瓜不?”王小军呷了口酒,眉飞色舞地说,“二胖你跑得慢,被瓜蔓绊了个大马趴,西瓜都摔裂了!”
张二胖难得地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还说呢,就你跑得快,我们在后面被狗撵,你在前面抱着瓜啃!”
“还有夏天在打麦场玩捉迷藏,普同你每次都藏草垛里,闷得一身汗!”王小军又把话题引向吴普同。
吴普同也笑了:“那时候傻乎乎的,就觉得草垛里最安全。”
娟子听着,也抿嘴笑了起来,插话道:“你们这帮皮猴子,我们女孩儿都不跟你们玩。”她这话带着点调侃,也划清了她与他们三人童年核心圈子的界限。确实,她比他们大一届,又是女孩,小时候并没和他们一起摸鱼上树。
然而,童年的趣事总有说完的时候。当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向现在的生活和未来的打算时,那种微妙的隔阂感便开始悄然浮现,并且越来越清晰。
王小军显然是今天话最多,也最志得意满的一个。他几杯啤酒下肚,脸色泛红,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他在保定那个国营大工厂的工作。
“我们厂子,效益不错!生产机床的,跟铁路沾边,算是半个铁饭碗!”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工人阶级的自豪,“我们现在每天八小时,三班倒,开车床,技术活!一个月基本工资加奖金,好的时候能拿一千多!”这个数字在当时的农村,确实相当可观。
他描述着工厂里庞大的车间、轰鸣的机器、统一的工装、还有定期发放的劳保用品(手套、肥皂等),语气里充满了对新身份的认同和满足。“虽然累点,但踏实!厂里还给交保险,以后老了也有保障。”他拍了拍坐在旁边的吴普同,“比你们大学生也不差吧?至少现在能挣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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