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呼啸着刮过县一中的校园,光秃的梧桐树枝在风中摇曳,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年末的萧索与寂寥。距离春节还有不到两周,复读班的课程依然紧张地进行着,黑板上"距高考还有146天"的倒计时提醒着每个人时间的紧迫。但空气中已经隐隐弥漫着节日的期待和思乡的情绪,偶尔能听到有同学在小声讨论回家过年的计划。
这天下午,凛冽的北风卷着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刚结束物理测验的吴普同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宿舍,正准备打盆热水暖暖冻得发麻的手脚,就听见门卫大爷在楼下扯着嗓子喊:"吴普同!有你的信!"
他匆匆跑下楼,看见门卫室的窗台上放着一封皱巴巴的信。信封是那种最便宜的白信封,已经被路途折腾得有些破损,寄信人地址写着"石家庄市某医学专修学院",落款是辛志刚。字迹依然是他熟悉的工整楷书,但墨迹深浅不一,像是在不同的时间断断续续写就的。
吴普同小心地捏着信封回到宿舍,指尖能感受到里面信纸的厚度。暖气不足的宿舍里,呵气成霜,他搓了搓冻僵的手指,这才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信纸是普通的横格纸。辛志刚的字迹依然那么工整,但笔画间似乎多了几分疲惫与沉重:
"普同兄:见信好。来石家庄已三月有余,一切尚好,勿念。医学院课程比想象中繁重,每日早晚自习,与复读无异。唯一不同的是,这里并非正规院校,实为辅导班性质,最终须参加自学考试方能取得毕业证书。若考试不过,三年时光与数万学费尽付东流......"
读到这儿,吴普同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当初辛志刚选择这条路时的决绝,那个在毕业照上笑得一脸灿烂的少年,信誓旦旦地说要当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没想到实际情况如此艰难,前途如此未卜。
信继续写道,字迹在这里有些潦草,仿佛写信人心情激动:"近日得知李静已退学归家。其实她早就不适应这里,多次向我打听你的消息,似乎对复读有所留恋。可惜......"墨迹在这里有一处明显的晕染,像是被水打湿过。
吴普同的手微微发抖。李静退学了?那个曾经送他照片、在背面写下"祝你前程似锦"的女孩,那个眼神总是带着羞涩和坚定的女孩,竟然选择了放弃。他想起照片上李静穿着白衬衫的笑容,心里五味杂陈。
最后,辛志刚的笔迹重新变得工整:"得知你复读进步神速,甚慰。我等各有选择,各奔前程,但愿殊途同归,终能如愿。春节将至,提前祝好。"
信很短,但信息量很大。吴普同反复读了好几遍,每个字都细细品味。窗外,寒风呼啸,拍打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声响,但他的内心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寒冷。
晚饭时分,食堂里人头攒动。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春节,食堂特意做了红烧肉,每份要多加五毛钱。吴普同只要了最便宜的白菜炖粉条和两个馒头,坐在角落里食不知味地吃着。
"怎么了?收到情书了?"孙伟端着餐盘在他对面坐下,开玩笑地问。餐盘里盛着满满的红烧肉,油光闪亮。 吴普同勉强笑笑:"是辛志刚的信,说了些医学院的事。" "哦?他怎么样?"另外几个室友也围了过来,餐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吴普同简单说了信的内容,餐桌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隔壁桌的喧闹声。 "自学考试啊......"张文远推推眼镜,筷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饭菜,"那确实不容易通过。听说通过率不到三成。" 李强叹口气,碗里的红烧肉似乎也失去了吸引力:"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复读呢。至少咱们这是在正经学校。"
这时,吴普同突然看见父亲吴建军的身影出现在食堂门口,正在四处张望。他急忙起身迎上去。 "爸,您怎么来了?"他注意到父亲鬓角又添了些许白霜,古铜色的脸上被寒风吹得通红。 "来县城买年货,顺路看看你。"吴建军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你妈做的腊肉和酱菜,给你带点。怕放坏了,用油纸多包了几层。"
父子俩站在食堂门口的寒风中说话,呵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冷空气中。吴建军简单问了问学习情况,突然说:"昨天在集市上碰见张有福,说他家二胖在卫生院转正了,一个月能拿六百多呢。还分了宿舍,听说连对象都找好了。" 吴普同的心又是一沉。张二胖,那个曾经的学习差生,上课总爱打瞌睡的家伙,如今已经端上了铁饭碗,过着安稳的生活。
"王小军也分配了,"吴建军继续说着,像是要把听来的消息都告诉儿子,"去了保定一个大工厂,听说是什么国企,待遇不错,过年还发了不少年货。"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花生塞给儿子,"你王叔给的,说是小军厂里发的。"
寒风吹在脸上,刺骨地冷。吴普同低着头,机械地剥着花生壳,不知该说什么。花生米的红皮在指尖碎裂,像是他此刻复杂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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