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八日,天还没亮透,吴家小院已经忙碌起来。李秀云凌晨四点就起床了,灶房里飘出蒸馒头的香味,她还特意煮了十个红皮鸡蛋——"十全十美"的好兆头。
吴普同仔细检查着行李:母亲连夜赶制的被褥、父亲新买的搪瓷脸盆、自己整理好的学习资料。那个装着学费的油布包被他贴身揣在怀里,仿佛能感受到父母手掌的温度。
吴建军推着借来的三轮车,车斗里铺了一层麻袋。"上车吧,早点去能挑个好床位。"父亲的声音在晨雾中显得格外沉稳。
三轮车吱呀呀地驶出村口,车轮碾过露水打湿的土路,留下两道清晰的车辙。李秀云站在院门口一直挥手,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
县一中的校园比前几天热闹许多。复读班报到处排起了长队,大多是家长陪着孩子前来。吴建军让儿子去排队,自己看着行李。他蹲在路边,掏旱烟袋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下一个!"报到处老师的嗓音已经有些沙哑。 吴普同快步上前:"老师好,我是吴普同。" 老师翻找着名单,在找到名字后打了个勾:"学费800,住宿费200,书本费150,一共1150。"
吴建军走过来,从怀里取出那个油布包,一层层打开。数钱的时候,他的手指格外稳重,仿佛在完成一件庄严的仪式。老师清点完毕,开出收据:"宿舍在对面操场的平房区,3排5号。"
父子俩拖着行李穿过出了学校,过马路,到了对面的操场。八月的阳光炙烤着红色跑道,散发出淡淡的橡胶味。操场靠西侧是一排红砖平房,与校园里的教学楼形成鲜明对比。这里原来是体育器材仓库,后来改成了复读生宿舍。
3排5号宿舍里已经来了几个人。靠门的下铺坐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正在整理书本。看见吴普同进来,他推了推眼镜:"你好,我叫张文远,县三中的,第二年复读了。" "吴普同,也是县三中的。"吴普同有些惊喜地发现是上一届校友。
吴建军利索地把行李放到靠窗的上铺——这是吴普同特意选的位置,虽然上下不方便,但采光好,通风佳。父亲铺床的动作很熟练,但额角的汗珠暴露了他的紧张。
"叔叔好。"一个黑瘦的男生主动打招呼,"我叫李强,家是山上的。原来县二中的。"他指了指窗外远处的群山。 吴建军点点头:"山上到这可不容易啊。" "走了半天山路才坐到车。"李强憨厚地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另外两个床铺的主人也陆续到了。王海来自县二中,话不多但很沉稳;赵明是县一中的,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家境不错。
吴普同注意到靠墙角的下铺还空着,上面放着一个破旧的军用背包,主人却不见踪影。
整理好床铺,吴建军又要检查生活用品。他把搪瓷脸盆放在床下,毛巾晾在床头,甚至还特意试了试床板的结实程度。这些细致的动作让吴普同鼻子发酸——父亲在用这种方式表达着不舍和牵挂。
"都齐了。"最后,吴建军拍拍手,从兜里掏出剩下的五十元钱,"这个你拿着,买点需要的。" "爸,我够了......" "拿着!"父亲不由分说地把钱塞进儿子手里,"我回去了,你妈一个人在家不放心。"
送父亲到操场门口时,吴普同注意到父亲的背影有些佝偻,推着空三轮车的步伐也比来时慢了许多。走到拐角处,吴建军回头挥了挥手,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闪着银光。
回到宿舍,气氛已经活跃了些。张文远正在和大家分享复读班的信息:"听说今年的班主任是李老师,外号'铁面李',特别严格。" "有多严格?"李强好奇地问。 "早上六点就要到教室,晚上十点下自习,周日还要补课。"张文远压低声音,"据说去年他带的复读班,最差的也提高了50分。"
正说着,宿舍门被推开,一个满头大汗的男生冲进来:"不好意思来晚了,车坏在半路了。"他注意到空着的下铺,"这是给我留的吗?太感谢了!"
新来的叫孙伟,来自县二中。他一边擦汗一边从那个破旧的军用背包里掏东西: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一罐咸菜,还有一本翻烂了的英语词典。
傍晚时分,最后两个室友也到了。周涛和杨帆都是县一中的,看起来相熟已久。周涛带着一个崭新的皮箱,杨帆则背着一个印着外国商标的双肩包。
八个人总算到齐了。不知谁提议自我介绍,大家便轮流说起自己的情况。
张文远推推眼镜:"我今年428分,差22分上线。数学太差了,只考了65分。"他的语气很平静,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内心的不甘。
李强挠挠头:"我考了401分。我们山上中学条件差,英语基础不扎实,老师都是代课的。"他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口音,但眼神很坚定。
王海话不多:"485分,志愿填高了。"简单几个字,却透着深深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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