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
然后是剧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同时刺入骨髓,带来持续不断的、令人窒息的折磨。
王磊的意识在黑暗的深渊里沉浮,如同溺水者,每一次试图挣扎着上浮,都被更沉重的痛苦和虚弱拽回更深的黑暗。断裂的肋骨,灼伤的皮肤,吸入浓烟后如同砂纸摩擦的喉咙和肺腑…所有的伤痛都在死寂中无声地尖叫,提醒着他那具残破躯体的存在。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有那永不停歇的剧痛,是意识与这个世界唯一的、痛苦的连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穿透沉重的眼睑。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撑开眼皮。视线模糊,如同蒙着一层血色的水雾。刺眼的白光让他瞳孔剧烈收缩,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白色的天花板…日光灯管…消毒水的味道…
医院?他被救了?
这个认知如同微弱的火星,短暂地照亮了混沌的意识。但随即,巨大的疑问和更深的警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涌上!谁救的他?警察?还是…徐长林的人?!
他试图转动僵硬的脖颈,查看周围的环境。这个微小的动作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尤其是断裂的肋骨和后背大片的烧伤,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全身!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极其微弱沙哑的呻吟。
“醒了!他醒了!” 一个带着惊喜和紧张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模糊的视线里,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影子凑近过来,挡住了刺眼的光线。一张年轻、带着关切和疲惫的脸出现在视野上方。
“别动!千万别动!”护士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你伤得很重!全身多处骨折,三度烧伤,肺部吸入性损伤…你现在在县医院重症监护室!很安全!放心!”
安全?王磊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嘶哑气流。他的目光艰难地越过护士的肩膀,扫视着这个狭小的、充满冰冷仪器和管线的空间。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走廊上,两个穿着藏蓝色制服、身影笔挺的警察,如同门神般肃立在门口!他们的目光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警察…真的是警察…
陈忠良…他成功了吗?证据…交出去了吗?
徐长林…他逃了吗?
无数个问题在混乱的脑海中翻腾,却无法问出口。巨大的虚弱感再次袭来,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他只能疲惫地闭上眼睛,将所有的疑问和希望,寄托在窗外那两个沉默的藏蓝色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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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医院另一间独立病房。
同样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但光线要明亮许多。陈忠良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嘴唇干裂,一条腿打着厚重的石膏高高吊起,缠满绷带的手臂露在外面,上面布满了擦伤和淤青。他比王磊幸运,但也仅仅是捡回了一条命。坠崖造成的左腿粉碎性骨折,肋骨也断了两根,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失血严重。
但此刻,他蜡黄的脸上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亢奋和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他死死盯着病床边坐着的两个人。
一个是穿着笔挺警服、国字脸、眼神锐利沉稳的中年警官,肩章上的警衔显示级别不低,正是那晚在七号病栋山谷指挥行动的李国华副局长。另一个是年轻的书记员,摊开着笔记本,笔尖悬停。
“陈忠良同志,请你再详细、具体地复述一遍,你进入七号病栋停尸间后,看到和拿到的所有东西!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那些文件夹里的内容!”李国华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紧紧锁定着陈忠良的眼睛。
陈忠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清晰:“李…李局长!我…我说了很多遍了!就在最里面那张停尸台旁边地上!散落的!深蓝色的硬壳文件夹!上面有霜!我…我拿起一个,翻开…抬头是…是‘长林矿业集团 - 设备采购及维护专项支出明细(内部审计副本)’!采购项目是什么…什么KJ-7通风设备!合同金额一千五百八十万!实际到货是淘汰的KJ-3,根本不能用!还有三百二十万的维护费!去向不明!审计意见写着…存在重大舞弊嫌疑!采购价格严重虚高,设备以次充好!审计负责人签字是…是郑国富!盖着长山市审计局的章!”
他语速很快,每一个数字、每一个名称都记得异常清晰,仿佛那晚的景象已经刻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你确定是‘内部审计副本’?不是别的?”李国华追问,眼神更加锐利。
“确定!千真万确!上面印着的!”陈忠良用力点头,牵扯到伤处,疼得龇牙咧嘴,但眼神依旧执拗,“我…我当时吓傻了,但也知道那是要命的东西!我抓了好几个!后来…后来被那混蛋袭击,摔出来的时候散了一地!我…我只抢到了一本!就是交给你们的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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