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职工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浓烈得刺鼻。急救室门楣上刺眼的红灯亮着,将走廊映照出一种令人心慌的惨红。孙强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紧闭的门外焦躁地踱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每一次里面传出轻微的动静都让他心头一紧。他的工装上还沾着井下带上来的煤尘,袖口蹭着几道油污,与医院洁净的环境格格不入。
走廊另一端,脚步声由远及近,沉重而急促。周铁山几乎是冲进来的,脸色灰败,额头上全是冷汗,头发凌乱,整个人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挣脱,又一头撞进了另一个。他身后跟着矿务局办公室主任,同样面无人色。
“老王!老王怎么样?!”周铁山一把抓住孙强的胳膊,力气大得让孙强一个趔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还在里面…进去快一个小时了…咳了好多血…”孙强声音发颤,眼圈瞬间红了,“周矿…省纪委…工作组…?”
“陈志远!省纪委的陈志远亲自带队!”周铁山松开手,身体晃了晃,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声音低得像呓语,“全面接管…所有人…都在会议室等着…问话…”他眼神空洞,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窒息。郑毅逃离时那怨毒的眼神,陈志远那深潭般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注视,还有王磊倒下前那燃烧的目光和血红的问号,在他脑子里疯狂搅动。
“周矿长?”一个冷静的声音从走廊入口传来。一个穿着深色夹克、三十岁左右、面容冷峻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正是跟随陈志远下车的纪委工作人员之一。他手里拿着一个记录本和笔,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周铁山和孙强。“陈主任请您立刻去三号谈话室。另外,技术科孙强科长?”他的目光落在孙强身上。
“我…我是。”孙强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关于西七采区监测数据、昨日应急处置过程,以及三年前西区巷道封闭工程相关技术资料,陈主任需要您详细说明。请跟我到五号资料室。”年轻干部的语气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命令口吻。
周铁山和孙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和无奈。工作组的速度和精准,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周铁山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最后看了一眼急救室紧闭的门,眼神复杂地转向孙强,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嘱托,然后步履沉重地跟着另一名纪委人员离开。
孙强读懂了周铁山那个眼神的分量。他用力搓了把脸,试图驱散疲惫和恐惧,跟着那名冷峻的年轻干部走向五号资料室。每一步,都感觉脚下踩的是烧红的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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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救室的红灯终于熄灭。门被推开,两名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王磊躺在上面,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他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手背上打着点滴,透明的液体正缓慢地注入他青筋微凸的血管。整个人显得异常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医生!王专员他…”孙强刚结束第一轮高强度问询,脑子里塞满了各种数据、图纸细节和纪委干部尖锐的问题,精神极度疲惫,此刻看到王磊出来,立刻冲上前。
主治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神色凝重,摘下口罩:“暂时脱离危险了。急性喉头水肿引发剧烈咳嗽,加上情绪极度激动和长期过度劳累,导致喉部手术吻合口附近毛细血管破裂,引发咯血。出血量不算太大,但位置特殊,处理起来很麻烦。现在水肿还没完全消退,需要绝对静养,不能说话,一点刺激都不能有!否则随时可能再次出血,那就危险了!”
医生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目光扫过孙强和闻讯赶来的办公室主任:“必须保证绝对的安静!探视要严格控制!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明白吗?”
“明白!明白!”办公室主任连声答应。
王磊被推入了重症监护病房旁边的单人特护病房。病房里一片洁白,只有监护仪器规律的“嘀嗒”声在寂静中回响。孙强站在门口,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那个安静得仿佛没有生命气息的身影,想着他倒下前那石破天惊的两句话和那个血红的问号,再想到刚才纪委干部追问三年前图纸细节时那穿透骨髓的审视目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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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务局一号会议室,此刻已成了省纪委工作组的临时指挥部。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厚重的窗帘紧闭,隔绝了外面的天光,只有会议桌上几盏台灯发出惨白的光晕,照亮着桌面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图纸和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空气里弥漫着纸张、油墨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周铁山坐在长桌一侧,正对着主位上的陈志远。他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房间里暖气很足,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刺骨的寒冷。陈志远并没有疾言厉色,他甚至没有过多地看周铁山,只是微微垂着眼睑,听着旁边一名年轻干部用清晰、冷静、不带任何感**彩的语调,逐条宣读着初步梳理出来的关键问题和时间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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