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的药香比往常浓些,新到的紫苏混着陈年陈皮的醇厚,裹着旧药柜散出的樟木气息,在晨光里漫成一团暖雾。赵二柱正蹲在柜台后整理草药,粗粝的手指捏起片薄荷搓碎,凑到鼻尖轻嗅 —— 他总说辨药得靠这 “土法子”,薄荷要够凉,甘草得带甜,不然治不好病。柜面上摊着刚拆封的药包,黄芩、当归码得整整齐齐,像他守了半辈子的规矩。
陈建国坐在靠窗的木桌旁写药签,狼毫笔蘸着松烟墨,“紫苏叶”“枇杷膏” 三个字写得端端正正。他写几笔就会下意识摸向胸口的怀表,黄铜壳子被体温焐得发烫,像是揣着颗跳不停的小心脏。小丫趴在桌角,面前摆着半筐枫果壳,手里攥着柄陈建国帮她磨的小竹刀 —— 刀刃磨得圆润,怕划伤她的手。女孩的指尖沾着细碎的果壳木屑,眉头皱得紧紧的,正对着颗最大的枫果壳琢磨,壳上已经刻了半道 “乐” 字,是前几天学的乐乐哥哥的名字。
“自从二柱叔叔说枫果能寄相思,俺每天都刻一片。” 小丫曾举着刻坏的壳子跟陈建国说,眼里闪着光,“俺娘说,心里念着人,东西就会带着念想飞过去。” 此刻她盯着壳子半天,突然抬头:“叔叔,‘想’字咋写?俺要刻给乐乐哥哥,让他知道俺想他。”
陈建国放下笔,走过去蹲在她身边。他的大手轻轻裹住小丫的小手,握着竹刀在枫果壳的纹路里慢慢走:“你看,上面是‘相’,下面是‘心’—— 两个人放在心里,就是想。” 竹刀划过果壳的声音细细沙沙,木屑落在桌上,像撒了把碎星星。小丫的小脑袋靠在他胳膊上,盯着渐渐成形的 “想” 字,嘴角慢慢翘起来:“原来‘想’是把人装在心里呀,那俺要把叔叔、二柱叔叔、乐乐哥哥都装进去。”
陈建国的心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下,指尖的竹刀顿了顿 —— 以前他总忙着在写字楼里赶方案,从没陪乐乐这样一笔一划写过字,更没问过林慧心里装着多少牵挂。这时赵二柱突然凑过来,手里捏着封牛皮纸信封,信封角沾着点枫溪的黄泥:“陈先生,俺师父捎信来了!你看,他说后山的枫果熟透了,不仅能入药,泡在米酒里还能治寒咳,特意让咱们多摘点。”
信封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是赵二柱师父用炭笔写的,末尾还画了颗小小的枫果,透着股老药农的憨气。陈建国接过信看了遍,笑着放下毛笔:“好啊,正好去后山走走,说不定能给怀表充充电。”
“充电?” 赵二柱愣了愣,伸手摸了摸怀表的壳子,又挠了挠头,“是像给药罐添水那样,让它‘喝饱’东西?”
陈建国被他逗笑,指尖敲了敲怀表上 “枫火映心” 的刻痕:“差不多。这怀表认枫溪的灵气,后山的枫叶红、枫果香,说不定能让它多映出点家里的画面。”
后山的枫树林比镇上密得多,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红叶,在地上洒出碎金似的光斑。小丫一进林子就撒开腿跑,辫梢上沾的枫叶晃来晃去,像只红蝴蝶。她蹲在地上捡枫果,专挑壳子光滑、个头大的,捡一个就用衣角擦干净,放进随身的布兜里:“叔叔你看!这个枫果壳上有花纹,像小扇子!”
陈建国跟在后面,伸手够到枝头上一颗熟透的枫果,轻轻一拧就摘了下来。枫果的清香顺着指缝散开,带着点清甜的气息。赵二柱扛着个竹筐,用竹竿敲下高处的枫果,果子落在筐里 “咚咚” 响:“去年俺们摘的枫果,泡的酒到现在还剩半坛,等你回去时带上,给你家人尝尝。”
“陈先生,” 走了会儿,赵二柱突然停下脚步,声音比平时轻了些,“你说你以后回去了,还能看见俺们不?俺怕到时候,连你长啥样都记不清了。” 他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筐的把手,眼底藏着点不舍 —— 自从师父走后,陈建国就像他的家人,陪他查药案、守济世堂,是枫溪里最暖的依靠。
陈建国摸了摸怀表,黄铜壳子贴着心口,传来熟悉的暖意:“肯定能看见。这怀表能跨时空,以后说不定咱们还能对着它说话,你要是想我了,就拿颗枫果对着它晃,我肯定能看见。”
话音刚落,怀表突然 “嗡” 地轻颤,温度瞬间升高。陈建国赶紧掏出来,表盘上的红光漫开,映出了林慧的身影 —— 她正站在卧室的衣柜前,手里捧着件藏青色的西装,那是陈建国以前去开家长会时常穿的。林慧的手指轻轻抚平西装袖口的褶皱,指尖划过衣襟上一道浅浅的划痕 —— 那是上次乐乐不小心用画笔划的,她后来悄悄用同色线缝补好了。
“建国,” 林慧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温柔的笑意,“你的西装我洗干净了,还熨了烫,等你回来,穿去枫林场看看好不好?” 她把西装叠得整整齐齐,放进衣柜最上层,那里还摆着陈建国的几件衬衫,都按季节叠得好好的。
陈建国的喉咙有点发紧,他对着怀表轻声说:“林慧,后山的枫果熟了,我摘了好多,回去给你泡米酒,你不是总说冬天怕冷吗,喝了枫果酒就不冷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