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透过济世堂西厢房的纸窗,筛进一片柔和的金芒,落在床沿的药罐上,把罐口残留的药渣都照得清晰。陈建国靠在垫了软枫树叶的床头,额间的虚汗已经收了,先前昏沉的脑袋也清爽起来,连呼吸都比早晨顺畅了不少。他目光落在屋里忙碌的小身影上,嘴角不自觉地牵起 —— 小丫正踮着脚,把他床头散落的草药名录一页页理齐,指尖轻轻拂过纸页上赵二柱画的草药草图,生怕弄皱了边角;理完名录,又端起桌边的搪瓷杯,小跑着去外屋舀温水,路过门槛时还特意放慢脚步,盯着杯沿怕洒出来;回来递完水,又从兜里掏出片压得平整的红枫叶,趴在桌边的小凳上,用炭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描枫叶的纹路,炭屑落在她的衣襟上,像撒了把细碎的黑星子,活脱脱一只围着蜜罐打转的小蜜蜂。?
“小丫,别忙了,过来歇会儿。” 陈建国的声音带着刚痊愈的轻哑,却满是暖意,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床边铺着的粗布褥子 —— 那是赵二柱昨天特意晒过的,还带着阳光和枫木的味道。?
小丫手里的炭笔 “嗒” 地落在纸上,立刻蹦起来,小皮鞋踩在青砖地上发出轻快的声响。她跑到床边坐下,小身子还微微前倾,仰着小脸问:“干哥,你好点了吗?刚才赵叔叔说灶房温着李大婶送的烙饼,俺去给你热张吧?那饼脆得很,还裹着芝麻香呢!”?
“不用,干哥不饿。” 陈建国伸手拉住小丫的小手,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 —— 是这些天帮着劈柴、整理草药磨出来的。他目光往下,落在小丫的脸颊上,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看你,脸都没洗干净,左边腮帮还沾着灶灰呢,像只刚从灶膛边偷了蜜的小花猫。”?
小丫赶紧抬手去摸脸,指尖蹭到一点灰黑,又把手凑到眼前看了看,耳朵尖微微泛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刚才在灶房帮赵叔叔烧火,添柴的时候风把灰吹过来,俺没顾上擦……”?
陈建国从床头的木盒里取出块叠得整齐的细棉布,那是他刚到枫溪镇时买的,一直没舍得用。他起身倒了点温水在搪瓷杯里,把棉布浸软,再轻轻拧到不滴水,才坐回床边。他用左手托着小丫的下巴,让她的小脸微微抬起,右手捏着棉布的边角,从她沾灰的腮帮开始擦,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瓷娃娃。棉布划过小丫的皮肤,细腻得像刚剥壳的温泉蛋,还带着淡淡的暖意,小丫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却没躲开 —— 她知道干哥的手很轻,不会弄疼她。?
擦着擦着,陈建国的动作忽然顿了顿。眼前的小丫头乖乖仰着脸,眼神清亮地看着他,让他想起二十年前的乐乐。那时候乐乐也这么小,刚上幼儿园,每次玩泥巴回来,他也是这样拿着温布帮儿子擦脸,乐乐会咯咯地笑,小手还会抓着他的手腕晃,喊着 “爸爸擦慢点儿”。可后来乐乐长大了,上了初中就开始躲着他,衣服自己洗,脸自己擦,甚至他想帮儿子整理书包,乐乐都会皱着眉说 “不用你管”,最后一次好好说话,还是因为乐乐想买动漫手办,他嫌 “浪费钱”,两人吵了一架,乐乐摔门进了房间,再也没跟他好好聊过天。?
“干哥,你咋了?” 小丫见陈建国盯着自己出神,眼神里又藏着点她看不懂的难过,忍不住小声问,还轻轻晃了晃他的手。?
陈建国回过神,把棉布叠好放在床边,指尖轻轻揉了揉小丫的头发,笑了笑:“没咋,就是觉得小丫真乖。干哥想起以前,也给我儿子擦过脸,可他现在长大了,不跟我亲近了。”?
“干哥的儿子?就是那个你说的,喜欢‘二次元’的哥哥吗?” 小丫立刻坐直了身子,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好奇 —— 上次干哥提过一次,说乐乐哥哥房间里贴满了画着动漫人物的海报,还会攒钱买 “手办”。?
“对,他叫乐乐,比你大十五岁呢。” 陈建国的声音软了下来,眼神里也漫开一层愧疚的雾,“以前我总觉得他叛逆,不懂事,他说喜欢动漫,我就说‘那是小孩子玩意儿’;他想跟我聊学校的事,我总说‘我忙着赚钱养家,没功夫听’,后来他就不跟我说了,我俩总吵架…… 现在想想,是我太着急了,从来没好好听他说话,也没好好陪他玩过一次。”?
小丫听完,伸手拉住陈建国的手,小拳头还轻轻攥了攥,认真地说:“那等干哥回去了,就找乐乐哥哥好好说话!你跟他说你错了,再陪他看他喜欢的‘二次元’,他肯定会跟干哥亲近的!就像俺跟干哥一样,刚开始俺怕你,觉得你是城里来的先生,跟俺不一样,可后来你陪俺去枫树林捡枫叶,教俺认‘枫’字,还帮俺把最红的枫叶夹在书里,俺就觉得干哥特别好,想跟你亲近。”?
陈建国看着小丫真诚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点杂质,像枫溪里的清水,把他心里的遗憾都照得透亮。他没想到,自己藏了这么久的愧疚,会被这个异乡的小丫头一语点破。他轻轻摸了摸小丫的头,指尖能触到她柔软的头发,心里也暖烘烘的:“嗯,干哥记住了。等干哥回去了,一定好好陪乐乐,听他说动漫,陪他买手办,再也不跟他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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