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的枫香像是长了脚,每天天不亮就跟着小丫的脚步声飘进院子。这几日,小姑娘的身影比院里的晨露还准时:清晨挎着个掉了漆的粗布小篮来,篮子里装着半碗红薯粥,粥面卧着两颗圆滚滚的枫果干,是她前一晚在灶上温了半宿的,“叔叔,粥要趁热喝,俺娘以前说,早上喝甜粥,一天都有劲儿”;中午太阳最烈时,她搬着小竹凳坐在草药堆旁,小手灵巧地把当归、甘草分开,指尖沾了草药屑也不在意,只偶尔抬头看看陈建国,见他在画草药名录,就悄悄把挡光的枫树枝挪开;傍晚收工时,她准会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野栗子,栗子壳上还沾着泥土,是她下午在枫树林里扒了半天才找到的,“王婶说栗子补脑子,叔叔天天画字,吃了能记牢”。
赵二柱看在眼里,总爱打趣。这天他蹲在院里翻晒黄芩,见小丫又给陈建国递栗子,便抹了把额角的汗笑:“陈先生,你这哪是多了个帮工,分明是多了个小徒弟!你看她,跟你跟得比俺这正牌伙计还紧,俺想找你讨碗枫果水,都得等她先给你端完才轮得上。” 陈建国接过小丫递来的栗子,壳子被小姑娘提前用牙咬开了个小口,剥起来不费劲,甜香混着枫果的气息在嘴里散开,他笑着看小丫:“那以后你就是大师兄,小丫是小徒弟,咱们济世堂也算有‘师徒传承’了。” 小丫听了,眼睛弯成月牙,把剥好的栗子往赵二柱手里塞:“赵叔叔也吃,俺捡了好多,够咱们三个吃的!”
午后的日头斜斜地照进院子,把枫树叶的影子拉得老长。陈建国刚把画好的草药名录收进木盒,就看见小丫蹲在院角的枫树下,手里攥着根细细的枫树枝,正低头在地上画着什么。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才发现小姑娘在画枫叶 —— 树干画得歪歪扭扭,像根弯着腰的小拐杖,叶片却画得格外认真,一片一片往外描,画错了就用鞋底轻轻蹭掉,再重新画,地上的泥土被她蹭出小小的坑,沾在裤脚上,像撒了把碎金。
风一吹,院外的枫树叶簌簌落下,一片正好飘在小丫的画旁,红得透亮。陈建国忽然想起乐乐小时候 —— 那时候儿子刚上小学,不爱写字,总爱拿着彩笔在作业本上画涂鸦,他特意去文具店买了套卡通字帖,上面印着小汽车图案,想着儿子能喜欢,结果乐乐只画了满纸的 “汽车人大战”,字帖最后被扔在书桌角落,积了层薄灰。后来儿子长大了,连他递过去的水果都懒得接,更别说一起坐在地上画画了。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陈建国弯腰捡起一根光滑的枫树枝 —— 树枝是前几日风吹断的,他特意留着当书签,此刻握在手里,温温的带着木质的软。他蹲在小丫身边,在她画的枫叶旁,一笔一划地写了个 “枫” 字:“小丫,我教你认字好不好?这个字念‘枫’,就是咱们院里这些会落红叶子的树,也是你画的枫叶的‘枫’。”
小丫的头猛地抬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像发现了什么宝贝。她凑到字前,小手指轻轻碰了碰地上的笔画,泥土沾在指尖,她也不在意,跟着笔画慢慢描:“枫…… 枫树的枫?” 声音软软的,带着点不确定,见陈建国点头,她立刻笑起来,小身子晃了晃,辫子上的红绳也跟着晃:“俺认识这个字啦!以后俺看见枫树,就知道它叫‘枫’了!”
陈建国又捡起一根树枝,在 “枫” 字旁边写了个 “丫” 字,笔画简单,像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姑娘:“这个字念‘丫’,就是你的名字,李小丫的‘丫’。” 小丫盯着字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辫子,又摸了摸地上的 “丫” 字,小声念:“丫…… 俺的名字!” 念完突然跳起来,拉着陈建国的手晃了晃,力气不大,却带着满满的欢喜:“叔叔再教俺一个!俺想学‘家’字!俺爹娘以前说,有爹娘在的地方就是家,俺想知道‘家’字长什么样。”
陈建国的手顿了顿,枫树枝尖在地上戳出个小小的坑。他想起自己的家 —— 想起林慧每天晚上在厨房温着的汤,却总等不到他回来;想起乐乐关着房门打游戏的声音,他敲门时儿子不耐烦的回应;想起客厅里冷白色的灯,沙发上蒙着的薄灰,还有分房睡时,客房门关上的轻响。以前总觉得 “家” 是理所当然的存在,直到来到枫溪镇,才发现原来 “家” 不是冷冰冰的房子,是有人等你吃饭,有人跟你说话,有人会把温了半宿的粥端到你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握着枫树枝,在地上慢慢写 “家” 字。横画得很平,像家里的房顶;撇捺写得轻,像伸出的屋檐;中间的 “豕” 字写得小,怕占了太多空间 —— 一笔一划都透着小心翼翼。“这个字念‘家’,” 他的声音比刚才轻了些,“有亲人、有温暖的地方,就是家。不一定非得有大房子,只要心里装着人,哪里都能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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