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押萧绾绾的地方,不是开封府大牢,而是一处隐秘的皇城司暗狱。石墙渗着水汽,唯一的光源是壁上插着的一支火把,跳动的火焰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她依旧穿着那身华贵的绛紫宫装,与这阴森环境格格不入,像一朵被强行摁进污泥里的曼陀罗。
包拯和公孙策站在她面前。她一言不发,下颌微扬,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那双曾媚眼如丝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封的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解脱的嘲弄。
“萧绾绾,或者说……我们该如何称呼你?”包拯开口,声音在石室里回荡。
她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公孙策却上前一步,手中拿着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几缕从她梳妆处取得的、带着奇异香料的发丝。他没有看她,而是对着空气,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进行一场严谨的推演:
“此香,初闻甜腻,细辨之下,却有雪松冷冽,龙涎醇厚,更有一味……产自幽云十六州特定山谷的‘忘忧草’根茎研磨的粉末,极其罕见。非辽国贵族核心,或……熟知辽国上层秘辛与宋地药材之人,不能得,亦不敢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萧绾绾看似放松,实则微微绷紧的指尖。
“你精熟汉家诗词,对汴京权贵脉络了如指掌,甚至能模仿三分吴侬软语。但你布置‘忘忧阁’的手法,宴客的规矩,乃至某些下意识的小动作,却带着抹不掉的辽地印记。一个纯粹的辽国探子,很难将两种身份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除非,你骨子里就流淌着两种血液。”
公孙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
“二十年前,使辽副使萧远,才华横溢,尤擅香料鉴别,后传其变节投辽,音讯全无。其妻女亦于同年失踪。萧远之妻,据闻便有契丹血统。”
萧绾绾脸上的冷笑终于僵住,猛地抬头,目光如淬毒的针,刺向公孙策!
公孙策迎着她的目光,缓缓道出最终的推论:“你不是纯粹的辽人。你是萧远之女。汉辽混血,才是你‘罗刹’之名的真正底色。”
包拯正准备将整理好的证据链与萧绾绾的口供(尽管她未开口,但公孙策的推论本身就是利器)上呈御前,一封加急密报却先一步送达他手中——张大宾已连夜入宫,在官家面前参他包拯“勾结辽国间谍萧绾绾,构陷布防图失窃案,意图诬陷朝中重臣,动摇边防,其心可诛!” 奏折里,甚至“附有”几份“确凿”的、指向包拯与“忘忧阁”往来密切的“证词”。
次日大朝,垂拱殿内气氛凝重。蟠龙金柱森然矗立,百官垂首,唯有御座上的天子面容隐在十二旒玉藻之后,看不清神情。
张大宾率先出列,声泪俱下,痛陈包拯如何因昔日被贬之怨,挟私报复,不惜与辽谍勾结,污蔑他这个“忠心老臣”,言辞恳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他证据准备充分,一时间,朝堂之上议论纷纷,看向包拯的目光充满了怀疑与审视。
“包卿,张卿所奏,你有何话说?”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包拯立于殿中,感受到四面八方的压力如同实质般挤压过来。张大宾编织的网看似密不透风,他手中虽握有真相,但在对方抢先一步、占据道德高地的情况下,贸然抛出,极易被反咬一口。
就在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奋力一搏时,殿外传来通报——重犯萧绾绾押到。
两名禁军将萧绾绾押上殿来。她依旧穿着那身刺目的宫装,虽戴枷锁,脊背却挺得笔直。她的目光掠过龙椅上的皇帝,掠过满殿朱紫,最后,如同找到猎物的毒蛇,死死钉在了张大宾身上!
张大宾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强自镇定,呵斥道:“辽国妖女,还不跪下伏法!”
萧绾绾却笑了,那笑声冰冷、破碎,带着积攒了二十年的恨意,在大殿中回荡,令人脊背发凉。
她无视张大宾,转向御座,声音清晰,一字一句,如同敲击在每个人心头的丧钟:
“官家,诸位大人。你们可知,这位道貌岸然的张相国,才是真正通敌叛国、窃取布防图、与辽人暗通款曲之人!”
满殿哗然!
张大宾脸色骤变,厉声道:“胡说八道!妖女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萧绾绾猛地转向他,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张相国!张大宾!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前,那个替你往来传递,将大宋边军动向、朝堂机要,一次次出卖给辽国枢密院,最后却被你为了灭口,亲自设计出卖,导致全家被辽人追杀,尸骨无存的宋使副使——萧远吗?!”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控诉:
“他是我父亲!我随母姓萧!你腰间那枚从不离身的羊脂白玉佩——”
她伸手指着张大宾腰间,那枚与令牌缺口吻合的玉佩,
“——就是他临死前,从襁褓中的我身上拽下,拼尽最后力气塞给我母亲,让她带着我,来找你……复仇的信物!他说,‘拿着它,去找张大宾,问他,为何要如此对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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