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刀卫的覆灭与野利郎烈的自戕,如同一声沉重而悠长的号角,宣告了一场风暴的暂时止息。硝烟缓缓散去,血腥气被高原永不止息的风逐渐吹淡,留下的是满目疮痍,以及一种混合着悲伤、释然与极度疲惫的寂静。
包拯一行人走出那片经历了惨烈围困与最终瓦解的废弃羌寨,重新沐浴在高原毫无保留的阳光之下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他们首先看到的,是那片经历了战火蹂躏的土地。
寨子下方的草坡上,原本丰茂的绿草被马蹄和脚步践踏得一片狼藉,露出了黑褐色的泥土。几处焦黑的痕迹显示这里曾发生过小规模的火攻,空气中依稀残留着烟熏火燎的气息。折断的箭矢、破损的兵刃碎片、甚至深褐色已然干涸的血迹,仍零星散落在草丛中,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的残酷。一些吐蕃战士和羌族民众正沉默地清理着战场,收殓同伴的遗体,他们的脸上没有胜利的狂喜,只有沉重的哀恸和麻木的疲惫。
然而,高原的生命力是如此顽强。就在这片战痕累累的土地不远处,星星点点的野花——蓝色的龙胆、紫色的绿绒蒿、白色的小雏菊——已然在风中顽强地摇曳着,试图用柔弱的色彩覆盖那深重的伤痕。清澈的溪流依旧淙淙流淌,绕过岩石,滋润着两岸的草甸,仿佛外界的厮杀与它毫无干系。
返回主营地的路途上,景象逐渐变得不同。战争的痕迹被日常的生活气息所取代。
他们看到羌族的牧民们已经开始驱赶着牛羊,重新回到熟悉的牧场。羊群如云朵般在绿毯上移动,牛铃发出沉闷而悠远的叮当声,打破了旷野的寂静。牧人们的歌声再次响起,不再是战时的悲怆或激昂,而是恢复了那种悠长、苍凉、带着淡淡思念的古老调子,随着风传得很远很远。
帐篷群再次升起了袅袅炊烟,那是家的信号。妇女们忙碌着挤奶、打酥油、晾晒乳酪。空气中弥漫着奶制品特有的醇厚微酸的气息,以及燃烧干牛粪饼带来的独特烟味,这是一种质朴而真实的生活味道。孩子们也从躲避的地方跑了出来,脸上恢复了天真的笑容,在帐篷间追逐嬉戏,仿佛很快便从恐惧中恢复过来。他们好奇地看着包拯这一行服饰迥异的外来人,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怯生生的探究。
在市集上,交易也重新开始活跃起来。虽然规模不及那达慕大会,但依旧充满了生机。羌人、吐蕃人、甚至少数胆大的汉人商人,开始摆出货物:成堆的羊毛、硝制好的皮子、色彩鲜艳的手工编织毯、盐块、茶砖、药材、银饰……讨价还价的声音、打招呼的笑语声、牲畜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鲜活的生活交响乐。人们用简单的语言和手势交流着,交换着生活所需,也交换着劫后余生的感慨。
包拯等人的到来,引起了不同的反应。
许多羌民和吐蕃战士看到他们,会停下手中的活计,右手抚胸,微微躬身,行一个庄重的礼。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真挚的感激。他们知道,是这些宋人的帮助,才避免了更大的灾难,保全了他们的家园和亲人。有人会捧上刚煮好的、滚烫的酥油茶,或是新做的奶渣,用这种朴素的方式表达谢意。
“谢……谢谢……”一位老阿妈用生硬的汉语说着,颤抖的手将一条洁白的哈达挂在了包拯的颈上,泪水在她饱经风霜的脸上蜿蜒。她的儿子在战斗中负伤,是宋军医官救了他。
但也能看到失去亲人的家庭,帐篷前燃着悼念的酥油灯,家属们默默垂泪,低声诵念着经文,空气中弥漫着化不开的悲伤。包拯经过时,会停下脚步,微微欠身致意,无需言语,那份沉重的共情已然传递。
唃厮啰首领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既是庆功,也是哀悼。巨大的帐篷里,牛羊肉烤得滋滋冒油,青稞酒碗一次次被斟满。人们用喧闹的歌舞和烈酒来冲淡悲伤,纪念勇士,庆祝生存。歌声时而高亢入云,时而低沉婉转,诉说着英雄的故事、故乡的思念和对未来的祈愿。
包拯、公孙策、展昭、雨墨作为上宾,沉浸在这片复杂而浓烈的氛围中。他们品尝着醇厚的青稞酒,吃着粗犷却鲜美的食物,看着跳动的篝火映照着一张张真实而鲜活的面孔——豪迈的、悲伤的、疲惫的、充满希望的。
展昭的伤仍需调养,他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冷峻的面容在火光下也柔和了几分。雨墨则和阿月以及新认识的羌族少女们坐在一起,学着她们的样子,小口喝着奶茶,低声交谈,偶尔露出浅浅的笑容。
公孙策与部落里的长者和巫师交谈,试图更深入地了解这片土地的历史、信仰和规则。包拯则与唃厮啰并肩而坐,望着眼前的一切,商讨着即将立下的盟约与法度。
站在高处远眺,战争创伤与蓬勃生机在这片辽阔的高原上奇异共存。巍峨的雪山依旧沉默地耸立,圣洁而永恒,俯瞰着人世间的纷扰与复苏。碧蓝如洗的天空中,雄鹰再次盘旋,追寻着它的猎物。经幡在山风口猎猎作响,永不停歇地诵念着祈福的经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