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祠内,死寂如墓。
油灯的火苗在穿堂风中苟延残喘,将展昭靠在土墙上的身影拉长、扭曲。他胸口的绷带渗出暗红,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紧闭的眼睫终于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鹰隼般的眼眸甫一张开,便对上了包拯沉痛的目光,以及…包拯手中那枚沾满干涸黑血、刻着踏浪硕鼠的羊脂白玉佩。
“玉…玉堂…”展昭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猛地想坐起,胸腹间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古铜色的脸庞因痛苦和某种不祥的预感而扭曲。昏迷前最后的记忆碎片——白玉堂撞破屋顶决绝的背影,那染血的幽兰,还有…弥漫在空气中的、属于白玉堂生命最后时刻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死死盯着那枚玉佩,瞳孔因巨大的冲击而收缩,呼吸变得粗重而混乱。无需多言,那凝固的血痕,那空荡荡的角落,包拯眼中深不见底的悲怆,已说明一切。一股撕裂肺腑的剧痛,远比胸口的伤更甚百倍,狠狠攫住了他!他猛地一拳砸在身下的草席上,指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渗出,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压抑到极致的低吼:“赵——珏——!!”
这声饱含血泪的嘶吼,如同惊雷在狭小的土祠内炸开,震得破败的泥墙簌簌落下灰尘,也震醒了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公孙策和雨墨。
包拯将染血的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玉石棱角深硌入皮肉,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他缓缓走到展昭身边,将玉佩放在他颤抖的手中,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从冰封的深渊中凿出:“白义士的遗物,他的…遗言。”
展昭的手指冰冷僵硬,几乎握不住那枚温润又沉重的玉佩。他低头,目光死死锁住玉佩上栩栩如生的踏浪硕鼠,白玉堂那张总是带着三分讥诮七分不羁的俊脸仿佛就在眼前。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滔天悲愤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冻彻骨髓的杀意和磐石般的决心,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大人,展昭…死不了!赵珏的血…玉堂的仇…我来讨!”
公孙策强忍着心中的巨恸,将昨夜白玉堂以命换来的草药残渣和所有搜集到的线索——黑蛇岭矿洞的矿石样本、雨墨带回的私盐样品、沿途记录的异常账目碎片、甚至包括那枚简陋避瘴符上残留的腐骨幽兰气息——全部摊开在油灯下。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筛子,在这些冰冷或带着血温的物件上疯狂扫视、比对着。
“玉佩…踏浪硕鼠…陷空岛五义,以鼠为号…白玉堂行五,锦毛鼠…其结义大哥,便是五义之首——钻天鼠,卢方!”公孙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专注,“‘海外金’…海外…金…金鳞?金鳞!”
他猛地抓起几张从转运司账册上撕下的、记录着“香料”、“瓷器”、“土产”出口的模糊页片,手指在那些被刻意涂改、语焉不详的货物描述和天文数字般的“损耗”上划过。又拿起一块黑蛇岭带出的、沉甸甸的精铁矿石样本,感受着那冰冷刺骨的重量。
“大人!展护卫!”公孙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指着地图上岭南漫长的海岸线,“学生明白了!好一个南平王!好一个瞒天过海!”
他抓起炭笔,在地图边缘的空白处飞速勾勒、标注:
“黑蛇岭私采的精铁矿石,绝非全部用于岭南!其产量之大,远超岭南一地军备所需!私盐亦然!它们去了哪里?账册上的‘香料瓷器’出口是幌子!‘海外金’,指的绝非金银,而是‘金鳞’!一条连接岭南与外海的秘密航道——‘金鳞航道’!”
他重重一点地图上标注的几个隐秘港湾:“看这些地点!浪急礁险,官府巡检薄弱!赵珏定是利用这些天然盲区,将精铁、私盐、甚至从岭南搜刮的巨额财富,通过伪装成商船的武装船队,经‘金鳞航道’,源源不断运往海外某处隐秘岛屿!” 他手指猛地戳向地图外那片代表未知的空白海域,“琉球?澎湖?或是更远的无人岛!他在那里,建起了秘密的巢穴!训练水师,囤积军械粮草,勾结倭寇、海盗,甚至…外邦势力!进,可随时策应岭南,水陆并进,直扑中原!退,可据海岛天险,裂土称王!这才是他真正的退路和杀招!那枚玉佩…”公孙策的目光落回展昭手中染血的硕鼠玉佩,“便是联络信物!卢方…陷空岛雄踞东海,熟悉海路,麾下能人辈出…他定是这条‘金鳞航道’的关键一环!或为赵珏胁迫,或被其蒙蔽,利用陷空岛的势力,为赵珏秘密转运物资,甚至…提供庇护!”
南平王赵珏的野心,远非割据岭南!他要的是依托海外基地,打造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独立王国!这盘棋,布局深远,狠毒至极!
包拯眼中风暴翻涌,黝黑的脸庞如同铁铸。他缓缓起身,负手望向土祠外灰蒙蒙的天空,岭南潮湿粘腻的空气此刻沉重得令人窒息。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字字如惊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