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喧嚣与血腥,最终被沉重的宫门隔绝。金砖上的血迹被迅速冲刷,只留下淡淡的、无法抹去的暗红水痕。仁宗皇帝那道彻骨冰寒的旨意,如同惊雷滚过汴梁上空:枢密使张义及其核心党羽,锒铛入狱,天牢深处,铁链森森;依附其上的大小官员,如秋后落叶,纷纷坠马,被禁军如狼似虎地锁拿下狱。一场险些颠覆大宋江山的滔天阴谋,在最后一刻,被包拯以血为引,撕开了狰狞面目,轰然崩塌。
城南染坊的地窖,弥漫着草药与血腥混合的沉闷气息。展昭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洗得发白的薄被。巫医枯槁的手从他腕上缓缓收回,浑浊的老眼看向守在床边的包拯、公孙策和雨墨,沉重地摇了摇头。
“命…是保住了。”巫医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败的风箱,“寒心兰药力霸道,强行压住了混合之毒的最后反扑…但毒已入髓,侵蚀经脉…”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人心上,“武功…尽废了。日后…需长年静养,不可劳心,不可动气,更不可妄动内力…否则…神仙难救。”
曾经的御猫展昭,那双令宵小闻风丧胆的手,此刻无力地垂在身侧,连握住一只茶杯都显得无比艰难。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曾经清亮如寒星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灰翳,映着地窖昏黄的油灯光,只剩下沉静的、近乎死寂的疲惫。他望着地窖低矮、布满蛛网的顶棚,没有言语,只有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叹息。那叹息里,有对江湖的告别,有对剑的眷恋,更有无边无际的、英雄末路的苍凉。
包拯站在床前,肩腹的伤口裹着厚厚的布条,隐隐渗出血迹。猩红的官袍沾满了尘土和血污,不复往日光华。宫里的旨意已下:擢升龙图阁直学士,加太子少保衔,赐金帛无数。名头尊崇,荣耀加身。然而,旨意末尾那句“念卿劳苦功高,体有沉疴,特许离京荣养”,却像一道冰冷的界碑,将他彻底隔绝在了汴梁的权力核心之外。明升暗降,远离旋涡。他望着展昭灰败的脸,又看向窗外被高墙分割的天空,脸上无悲无喜,只有一种阅尽沧桑后的沉沉疲惫。这身官袍,终究未能护住所爱之人周全,也未能彻底荡清这龙庭下的魑魅魍魉。
公孙策坐在角落的木凳上,脸色比展昭好不了多少。连日的心力交瘁、殚精竭虑,让他仿佛苍老了十岁,鬓角白发丛生。他望着包拯沉默而孤寂的背影,又看看病榻上失去锋芒的展昭,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忧虑与深深的倦意。“大人…”他声音沙哑,“汴京…已成是非之地。学生…愿随大人离京。” 心力耗尽,归隐之心已生。这朝堂的波谲云诡,比最复杂的毒药更伤人肺腑。
雨墨默默拧干布巾,小心地为展昭擦拭额角的虚汗。少女脸上的青涩已褪尽,眉宇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与沉重。大相国寺挡刀禁军年轻的脸庞、枢密府外惊心动魄的逃亡、紫宸殿上那惊魂一刺…一幕幕血色烙印在心底。她看着展昭无力垂落的手,眼中滚烫,却死死咬住下唇,不让泪水落下。当包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复杂。是随恩师远走他乡,避开这伤心之地?还是…留在这片展大哥曾誓死守护的城池,接过那份沉重的责任? 抉择如同无声的潮水,在她心中翻涌。她默默拿起一枚擦拭干净的、从杀手身上拔下的飞狐卫三棱箭头,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微颤,却握得更紧。
牺牲者的名字被刻上了忠烈祠的石碑,追封的旨意带着迟来的哀荣。然而,再厚重的抚恤,也暖不回冰冷的躯体,填不满亲人哭干的泪眼。这胜利,是用忠诚与热血浇灌,结出的,是满含悲怆的果实。
辽国新特使在张义倒台当日便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边境榷场依旧开放,但辽国西京道的兵马调动却更加频繁,无形的压力如同阴云,沉沉压在北境线上。飞狐卫在汴梁的网络被连根拔起,但“野狐”如同真正的鬼魅,在最后的大搜捕中杳无踪迹。仁宗皇帝对包拯的封赏厚重,可当包拯拖着伤躯入宫谢恩时,御座上的目光,感激之下,却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与忌惮。那目光在包拯染血的肩头停留片刻,最终化作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倚重其忠直,亦忌惮其掀动惊涛的能量。功高震主,自古皆然。
“画眉”自大相国寺一别,再无踪影。她脸上的疤痕,眼中的复杂,那句“宫里的人比狐卫更毒”的警告,连同她三番两次出乎意料的援手,都成了萦绕在包拯和雨墨心头的未解之谜。是敌?是友?还是另一盘更大棋局中身不由己的棋子?无人知晓。
离京前夜。
包拯暂居的驿馆小院,月色清冷。行装已打点完毕,明日便要启程,离开这座承载了半生荣辱、浸透了血与火的城池。包拯独自立于院中梧桐树下,望着汴梁城万家灯火,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孤寂而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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