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衙内,一片死寂。白幡垂落,素烛摇曳,将灵堂映得惨白。正中停放的紫檀木棺椁厚重冰冷,棺盖紧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香烛味和药味,却压不住那股无形的悲怆与绝望。公孙策一身素服,静静跪坐棺前,脊背挺得笔直,如同一截枯死的竹。烛光在他清癯的脸上投下深深阴影,眼窝深陷,布满血丝,唯有一双眸子深处,燃烧着两簇不熄的、近乎疯狂的冷静火焰。
御医早已摇头叹息离去,留下“油尽灯枯,回天乏术”的断语。前来吊唁的朝臣面色戚戚,或真或假地洒下几滴泪,目光扫过那紧闭的棺椁和形容枯槁的公孙策,惋惜、疑虑、幸灾乐祸,种种情绪暗流涌动。刘公公亲自来过一趟,一身素白,脸上堆砌着沉痛欲绝的哀戚,对着棺椁长揖不起,声音哽咽:“包大人…国之柱石,天妒英才啊!咱家…痛彻心扉!” 他绿豆般的眼睛却透过垂下的眼睑,如同淬毒的针,反复扫视着棺椁的每一寸缝隙和公孙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最终,在公孙策那毫无破绽的、如同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麻木与悲恸面前,他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终于缓缓消散,化为彻底的得意与轻松。青天已陨,最后的绊脚石,碎了。
灵堂的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虚假的哀声。当最后一位吊唁者离去,当深沉的夜色彻底吞没府衙,公孙策缓缓站起身,走到棺椁旁。他指尖冰凉,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按在棺盖边缘一处极其隐秘的机括上。
“咔哒…”一声轻响,在死寂的灵堂中格外清晰。沉重的棺盖无声地向侧面滑开一尺。
棺内,包拯静静地躺着。身着簇新的紫色蟒袍,头戴长翅乌纱。面容经过精心修饰,掩盖了灰败,呈现出一种近乎安详的蜡黄色,如同沉睡。然而,若有当世神医在此,以金针探其心脉,当可惊觉——那心跳微弱到几近于无,缓慢得如同冬眠的龟蛇,每隔十数息方有一次极其轻微的搏动!气息更是微不可察,体温冰凉,与死人无异!
“龟息锁元…大人,学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公孙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他凝视着棺中如同沉睡的包拯,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决绝。欧真人的“噬心针”歹毒绝伦,针上淬炼的“九阴绝魄散”并非立时毙命,而是如同附骨之疽,缓缓冻结生机,最终在至阴的子时彻底爆发,噬心而亡!然万物相生相克,此毒有一致命弱点——其彻底爆发,需引动中毒者体内最后一点残存的纯阳生气为引!龟息之术,恰能锁住心脉间这最后一丝微弱的阳和之气,如同在狂风暴雨中护住一点微弱的烛火,将毒发的死限强行延迟!代价便是这如同活死人般的假寐,以及…一旦在子时之前无法解毒唤醒,这点烛火熄灭,假死立成真亡!
时间,如同悬在包拯头顶、滴答作响的催命符!距离下一个子时,仅剩不到三个时辰!
公孙策的目光转向灵堂角落阴影里。展昭靠墙坐着,脸色依旧灰败,右臂至脖颈的紫黑纹路如同狰狞的活物,在昏暗中微微蠕动。他左肩的毒箭伤口被重新包扎,渗出的血迹隐隐发黑。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的剧痛和蛊毒的冰寒,豆大的冷汗沿着鬓角滑落。然而,当公孙策的目光投来,他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那眼神锐利如受伤的孤狼,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没有丝毫退缩!他挣扎着,用巨阙剑支撑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
“先生…时辰…不多了。”展昭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异常清晰。
“走!”公孙策不再多言。他从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那块冰冷沉重的“心铁”,又从药箱底层拿出一个用油纸严密包裹的布囊,里面是仅存的玄阴紫炁砂和几枚特制的金针。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如同小兽般蜷缩在展昭脚边、紧抱着一个小小包袱的雨墨身上。
“雨墨,”公孙策蹲下身,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你记清那老工匠描述的、通往祭坛的‘鼠道’了吗?”
雨墨用力点头,小脸绷得紧紧的,眼中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坚毅和恐惧混合的光芒:“记清了!先生!那地道入口在冷宫后苑一口枯井的第三块松动的砖后!里面…有很多岔路,但有水流声的方向是对的!尽头…就是祭坛下面!”
“好孩子。”公孙策轻轻拍了拍雨墨瘦弱的肩膀,将一包混合了雄黄和紫砂粉末的药包塞进她手里,“跟紧展护卫。若遇阴秽邪物,撒出去!”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多余悲情。三人如同潜入幽冥的孤魂,避开府衙所有明暗岗哨,借着浓重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通往皇城的无边黑暗。
皇宫西北角,漱玉宫。
这里早已被遗忘在时光的尘埃里。断壁残垣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的怪影,荒草高及人腰,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呜咽,如同无数冤魂的低语。空气冰冷刺骨,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和一种…若有若无、令人心头发悸的甜腻腥香。整座宫殿死寂得如同坟墓,唯有深处,隐隐传来一种低沉、压抑、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如同巨兽沉睡的鼾声,又似无数怨魂的恸哭汇成的潮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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