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水巷已成人间炼狱。哀嚎声撕心裂肺,在狭窄污秽的街巷间碰撞、回荡,如同无数冤魂的哭诉。暗红近黑、粘稠腥臭的“黑水”从倒伏者的七窍中汩汩涌出,在泥泞的地面上肆意横流。皮肤上鼓胀溃烂的紫黑脓包,如同恶鬼的眼瞳,散发着死亡的气息。恐慌如同实质的瘟疫,随着每一次绝望的哭喊和惊恐的奔逃,疯狂蔓延。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门缝后是无数双写满恐惧和怨恨的眼睛,死死盯着巷口那些身着绛红公服、却显得如此无力的身影——开封府的衙役。
“滚开!都是你们招来的灾祸!”
“瘟神!滚出甜水巷!”
“包黑子!你还我儿命来!”
愤怒的土块和烂菜叶砸在衙役们组成的薄弱人墙上,伴随着恶毒的咒骂。衙役们紧咬牙关,用身体挡住失控的人群,脸上布满屈辱的抓痕和污迹,眼神中充满了无力与痛苦。
包拯站在巷口一处稍高的石阶上,绛红官袍的下摆溅满了泥点和暗红的污迹。他身形挺直如标枪,任凭污言秽语和怨恨的目光如同箭矢般射来。那张黝黑的脸膛如同铁铸,唯有紧抿的嘴唇和剧烈起伏的胸膛,泄露着内心翻腾的岩浆。他目光扫过痛苦挣扎的百姓,扫过混乱失控的街巷,最后落向皇宫的方向。期限如同悬顶的铡刀,贡品未全,真凶无踪,如今这邪术瘟疫与滔天民怨,更是将开封府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大人…”公孙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刚刚从一间临时充作“病坊”的破屋中出来,身上沾染着浓烈的药味和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他的脸色比展昭好不了多少,眼窝深陷,嘴唇干裂。“…非是疫病!学生仔细查验了十余名病患,其症状虽烈,却无疫病传染之速与途径!皆因体内被种入极其微小的‘噬血蛊卵’!受邪术催发,蛊卵孵化,噬血蚀髓,方有此惨状!根源,仍在欧真人的邪阵!”
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一小撮混合了玄阴紫炁砂粉末的灰色药灰。“紫砂至阴,能暂缓蛊虫啃噬,压制脓包溃烂。然…杯水车薪。此蛊凶戾,需以特定药引配合邪阵核心之力方能催发。不解邪阵,不诛元凶,此祸…无解!”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医者面对绝症的沉重无力。
包拯猛地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血丝密布,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向混乱的街巷深处。双管齐下?谈何容易!
“王朝、马汉!”
“属下在!”两人踏前一步,身上同样带着被失控百姓抓挠的伤痕。
“着你二人,率府中所有可调人手,协助公孙先生!分发药粉,救治病患,维持秩序!凡有趁机作乱、散布谣言者,锁拿回府!务必…稳住民心!” 包拯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担。这等于将开封府所剩无几的力量,全部投入了这看不到尽头的无底洞,去堵那滔天的民怨洪流。真凶追查?几乎已成奢望!
“大人!那贡品案和真凶…” 王朝急道,眼中满是不甘。
“本府自有主张!”包拯断然挥手,截断了他的话,目光却投向了府衙方向。那里,还有一个在剧毒和重伤中煎熬的人,一个可能赌上性命去撕开黑暗缝隙的人。
***
开封府后衙,药味浓得化不开。展昭盘膝坐于榻上,**的上身筋肉虬结,却如同被无数条紫黑色的毒蛇缠绕!从右肩蔓延至胸膛的紫黑纹路狰狞蠕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豆大的汗珠混着油光滚落,滴在身下的蒲团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他左手死死按在丹田处,试图压制那如同沸水般翻腾、却处处滞涩的内息,喉间压抑着痛苦的闷哼。
门外巷子里隐隐传来的哭嚎和咒骂,如同烧红的钢针,一针针扎在他的神经上。瘟疫是假,邪术是真!开封府被千夫所指,包大人独撑危局!公孙先生和兄弟们陷入泥潭…而他,南侠展昭,却只能困在这斗室之中,如同废人!
“呃…”一股逆血涌上喉头,带着冰碴般的阴寒。展昭强行咽下,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他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瞳孔里,燃烧着不甘的烈焰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
不能再等了!时间…是开封府的血肉!是那些正在被蛊虫啃噬的无辜百姓的生命!
他艰难地挪下床榻,脚步虚浮地走到墙边。巨阙剑冰冷的剑鞘触碰到他滚烫的掌心,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他解下剑鞘,仅将沉重的巨阙剑身用布条紧紧缚在左手小臂内侧,剑锋朝下,掩藏在宽大的袖袍之中。又取过公孙策留下的一小包玄阴紫炁砂,揣入怀中。那冰冷沉重的触感,如同最后的筹码。
目光落在桌案一角,那里压着一份密报,来自一个几乎用命换来的消息——城西金水河废弃的“水官祠”,近日有不明身份、气息阴冷者频繁出入,且地底深处曾传出过极其短暂、却令人心悸的法力波动!那里,极可能是欧真人真正的巢穴,也是邪阵的核心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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