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驿钢铁厂的罢工事件,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帝国朝野激起了千层浪。消息并未被完全封锁,反而在《帝国日报》一篇措辞谨慎、却客观描述了工人处境和诉求的报道后,迅速在京畿乃至全国传开。
茶馆酒肆里,士绅们摇头叹息,认为“工匠恃众要挟,此风断不可长”,担忧礼崩乐坏。而更多的工坊主、商贾则感到一股寒意,他们联名上书,恳请朝廷严厉弹压,以儆效尤,维护“经营之不易”。
但在那巍峨的紫禁城内,养心殿里的气氛却截然不同。
江辰并未如一些保守派大臣所期望的那样,立刻派出如狼似虎的京营兵丁。他选择了沉默,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这种沉默,让工坊主们心生侥幸,却让敏锐的朝臣们感到了风暴来临前的低气压。
次日,皇帝下旨,召见京城及京畿地区有头有脸的工坊主共计三十余人,入宫“议事”。地点设在了偏殿,而非庄严肃穆的金銮殿,但这并未减轻与会者的压力。
工坊主们穿着绫罗绸缎,却个个面色紧张,如同待审的囚徒。为首的自然是在风口浪尖上的第一钢铁厂厂主贾仁义,他肥硕的脸上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不停地用丝绸手帕擦拭着光秃脑门上的冷汗。
江辰端坐于上,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他没有穿龙袍,只是一身玄色常服,却自有不怒自威的气势。他没有寒暄,直接让内侍将一叠文书分发给众人。
那不是奏章,而是一份份触目惊心的调查报告。里面有龙泉驿钢铁厂工伤死亡的记录,有幸存工人的口供画押,有对工棚、伙食的详细描述,甚至还有几张由宫廷画师现场绘制的、反映工人悲惨境遇的素描。图画上,骨瘦如柴的工人在高温下劳作,受伤者痛苦呻吟,工棚区污水横流……栩栩如生,冲击力极强。
“诸位,”江辰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都看看。看看朕的子民,是如何在为帝国创造财富的。”
殿内鸦雀无声,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以及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贾仁义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那几张薄薄的纸。
“贾厂主,”江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很平淡,却让贾仁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你厂里出的铁,用来造了神威大将军炮,轰开了边关险隘,扬了我华夏国威。功,朕记着。但这份功勋簿上,是不是也该用朱笔,添上那几名死难工人的名字?他们的血,是不是也熔在了那些铁水里?”
“陛……陛下……草民……草民知罪!”贾仁义磕头如捣蒜,语无伦次。
“知罪?”江辰微微挑眉,“你何罪之有?朕听闻,你常对人言,是你给了这些流民一口饭吃,是他们不知感恩,惰性天成,稍加管束便聚众闹事。是也不是?”
这话确实出自贾仁义之口,此刻被皇帝当面点出,他吓得魂飞魄散,只会连连磕头。
江辰没有继续逼问他,目光扫过其他噤若寒蝉的工坊主:“你们呢?是不是也觉得,工人不过是会说话的牲口,能给口饭吃,已是天大的恩典?觉得朕小题大做,坏了你们赚钱的规矩?”
“臣等不敢!”众人慌忙离席,跪倒一片。
“不敢?”江辰冷笑一声,拿起另一份文书,“这是户部统计的去岁京畿各主要工坊的利润增长,平均逾三成。而同期,工人的工钱,扣除物价上涨,实际下降了半成到一成。工作时间,却普遍延长了半个到一个时辰。工伤死亡率,上升了两成!”
数据冰冷,掷地有声。工坊主们哑口无言,他们没想到皇帝对下面的情况了解得如此细致。
“朕知道,开办工坊,不易。要本钱,要技术,要应对市场竞争。”江辰的语气稍稍放缓,却带着更沉重的力量,“但你们要记住,工人,才是你们工坊的根基!竭泽而渔,焚林而猎,或许能得一时之利,但根基毁了,大厦将倾,你们又能得到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殿中,目光如炬:“龙泉驿之事,不是个案,是警钟!这钟声,敲给工人听,也敲给你们听,更是敲给朕和满朝文武听!若不能妥善处置,今日是罢工,明日就可能是暴动!帝国刚刚迎来太平,难道要毁于这隆隆的机器声中吗?”
“陛下圣明!臣等愚钝!”工坊主们伏地不敢抬头。
“起来吧。”江辰回到座位,“今日召你们来,不是要问罪谁。而是要立个规矩,一个能让帝国工业健康长久发展的规矩。”
他示意内侍展开一幅巨大的卷轴。上面是用工整楷书书写的条文草案,标题赫然是——《帝国劳工暂行条例》。
“都上前来看看。”江辰说道。
工坊主们战战兢兢地围拢过去,只看了几行,脸色就变得精彩纷呈。
第一条:工时。 凡帝国境内工矿、运输、建筑等行业,每日工作时间不得超过六个时辰(十二小时)。特殊工种需延长工时,须经工人同意,并支付额外薪酬,且每日总工时不得超过八个时辰。每七日必须休息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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