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火药混装的危机,最终被江辰以铁腕手段强行压下。所有已发放的火药桶被紧急追回,经过一夜不眠不休的逐一开桶查验,终于将那批危险的残次品全部筛出。涉事的几名工匠和军需官被严厉惩处,整个后勤体系的质检流程被再次强化,近乎苛刻。
风波虽暂息,却在所有人心中投下了浓重的阴影。改革之路,步步荆棘,一个小小的疏忽便可能酿成大祸。而一直冷眼旁观的监军孙昊,虽然当时被江辰的雷霆手段所慑,未能当场发难,但那抹阴冷的、如同毒蛇发现猎物破绽般的笑意,却从未从他脸上真正消失。
他将自己对后勤改革的“观察”、对火药事件的“疑虑”、以及对江辰“独断专行,另立体系,恐非人臣之道”的“担忧”,事无巨细,添油加醋,通过秘密渠道,源源不断地送往京城,直抵他的靠山——兵部员外郎李文博,乃至更深宫闱之中。
千里之外的紫禁城,金銮殿后的一间暖阁内,檀香袅袅。
年轻的皇帝胤文帝正批阅着奏章,眉头微蹙。他登基不过三载,虽有心励精图治,奈何朝堂之上派系林立,边关之外强敌环伺,让他时常感到力不从心。案头一边,堆叠着的是各地请求拨款赈灾、修补河工的奏疏;另一边,则是边关告急、请求增兵添饷的军报。
这时,秉笔太监小心翼翼地又呈上一摞新的奏章。最上面几份,赫然都带着兵部的火漆印记。
胤文帝随手拿起一份,是兵部转呈的雁门关监军孙昊的密奏。他快速浏览着,起初看到江辰击退蛮族、修筑“铁壁关”时,嘴角还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这江辰,确是一员难得的悍将,是他寄予厚望的边关柱石。
然而,越往后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
水泥?坚如磐石,一夜成城?此等神物,配方为何秘而不宣,仅止于边关? 新式火器?震天雷、霹雳炮?威力惊人,却未见其详图呈送军器监备案。 经济战?擅自抬高边贸物价,收购茶铁,引得边市动荡,民怨隐隐。 后勤改制?另立标准,自成一系,朝廷命官不得插手,尽用其私人? 培养私兵?什么教导队、医疗队,待遇超然,只知有将军,不知有朝廷? 还有那火药混装之事,险酿大祸…
字里行间,虽多是“据闻”、“恐有”、“似觉”等模糊字眼,但层层累加,潜移默化地勾勒出的,不再是一个忠勇报国的边将形象,而是一个手握神秘技术、掌控经济命脉、垄断军队后勤、培养私人武装、隐隐割据一方的…藩镇雏形!
胤文帝放下奏章,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案,面色阴晴不定。他又拿起另外几份,是几位御史言官的弹劾奏本,内容与孙昊所言大同小异,措辞却更为激烈,直指江辰“拥兵自重”、“尾大不掉”、“恐非国家之福”,甚至引用了前朝藩镇割据、最终亡国的旧事!
“功高震主…”这四个字,如同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钻入了年轻皇帝的心底。
他想起登基之初,边关危急,是江辰横空出世,稳住局势,那时他是何等的欣喜若狂,视江辰为国之干城,不惜破格提拔,重赏厚赐。可如今…
难道所有的忠臣良将,最终都逃不过这个轮回吗?
皇帝疲惫地闭上眼。他并非昏庸之主,深知边关离不开江辰,那些功劳和苦劳是实打实的。但帝王心术,最重平衡,最忌惮的就是无法掌控的力量。江辰拥有的那些神秘技术和越来越强的独立性,已经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和…恐惧。
“拟旨。”良久,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冷意,“嘉奖雁门关守将江辰御敌有功,赐金百两,绢帛千匹。另,着兵部、户部遣干员,赴雁门关‘协助’处理军需后勤事宜,并‘观摩学习’新式城防工事之法,以期推广边镇,巩固国防。”
侍立的大学士心中一凛。陛下这旨意,明褒暗贬,嘉奖轻描淡写,派员“协助”、“观摩学习”才是重点!这是明显对江辰起了疑心,要派人去分权、去监视、甚至去窃取技术了!
“陛下圣明!”大学士不敢多言,恭敬领命。
消息很快通过特殊的渠道,先于圣旨传回了雁门关。
帅帐内,江辰看着“夜不收”不惜代价送来的密信,面色平静,但捏着信纸的手指,却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功高震主,古来如是。他本以为凭借远超时代的认知和手段,或许能跳出这个循环,但终究还是低估了皇权的猜忌和朝堂的倾轧。
他所有的努力——发展军工、改革后勤、培养人才、甚至不惜用离间计引发蛮族内乱以换取和平发展的时间——在皇帝和朝中诸公的眼中,非但不是功劳,反而成了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罪证!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悲凉涌上心头。外有蛮族虎视眈眈,内有蠹虫贪污**,而他只是想为这片土地,为这些信任他的将士和百姓多做一些事,让他们能更好地活下去,却要时刻提防来自背后的冷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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