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褪去,刘昴星的身影从光晕中缓缓浮现。他额角渗着汗,围裙边缘焦黑卷起,手中锅铲轻轻一翻,最后一勺炒饭稳稳落入白瓷碗中。
那碗饭静置案上,表面泛着微光,像是有星子沉在米粒之间,缓缓流转。空气里没有香气四溢,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空灵感,仿佛整片天地都安静了一瞬。
台下众人还沉浸在刚才的幻象之中——有人内力翻涌,经脉如被春水洗过;有人眼眶发红,似是想起了早已遗忘的童年味道;青城掌门跪在地上,双手捧起自己那份炒饭,嘴唇颤抖:“我……我三十年没尝过这种滋味了……”
天山莫大先生收起了铁笛,默默将它插回腰间。他盯着那碗饭,良久才低声道:“这不是吃食,是道。”
南疆蛊厨们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猛地撕掉背上毒虫箱的封条,狠狠摔在地上:“咱们比的是手艺!谁再敢下毒,我第一个砍了他!”
就在这万众屏息之际,高台一侧的石阶上传来脚步声。
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
灰袍猎猎,白须垂胸,那人负手而立,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案上那碗发光的炒饭上。
李淳罡来了。
谢无妄眼角微动,早知此人必至。他站在高台中央,不动声色地将墨玉玉佩往袖中藏了半寸。裂纹深处,那抹金纹尚未消散,隐隐发烫。
“火能杀人,亦可聚义。”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传遍全场,“诸位练武是为了杀伐,还是为了护人?”
没人回答。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李淳罡吸引过去。
老剑仙眯着眼,盯着那碗饭看了许久,忽然冷笑一声:“花里胡哨。一道菜,能挡得住千军万马?”
话音未落,他袖袍一挥,一道剑气直冲案桌而去!
快若惊雷,势如破竹!
眼看就要击碎瓷碗——
刘昴星抬手,锅铲轻挑。
不是格挡,也不是硬接,而是以铲为笔,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那一瞬间,剑气竟像是撞上了无形屏障,骤然扭曲、偏转,最终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空中。
更诡异的是,那道被偏移的剑气余波掠过地面时,原本干涸的砖缝里,竟冒出几株嫩绿小芽,飞速生长,眨眼间开出一朵淡黄色小花。
静。
死一般的静。
连风都停了。
李淳罡瞳孔微缩,终于变了脸色:“你……用料理之火,烧穿了我的剑意?”
“不是烧穿。”刘昴星擦了擦额头的汗,咧嘴一笑,“是您这剑气太急,没尝出味道,自然进不来。”
全场哗然。
谢无妄嘴角微扬,缓步上前两步,面向李淳罡:“前辈一剑断江,天下皆知。可您有没有想过,为何黄河能断,人心却难通?”
李淳罡冷哼:“少拿这些虚头巴脑的话糊弄我。江湖恩怨,刀剑说了算。你们搞这些锅碗瓢盆的把戏,不过是取巧罢了。”
“取巧?”谢无妄笑了,“那我问您,您斩黄河时,靠的是剑利,还是心决?”
“自然是心。”
“那不就对了。”谢无妄摊手,“做饭也一样。火候是心,调味是情,掌勺之人若无真心,菜便无魂。您斩不断一碗饭里的‘道’,不是它太玄,是您不肯低头看一眼。”
李淳罡沉默。
他盯着那碗饭,眉头紧锁,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力量。
片刻后,他忽然伸手,拿起桌上一只空碗,冷冷道:“再给我盛一碗。”
刘昴星二话不说,重新起锅。米粒入锅,火光再燃,这一次他没有施展神技,只是平平稳稳地翻炒,撒盐、打蛋、颠锅,动作行云流水,毫无花哨。
一碗普通的蛋炒饭,出炉。
李淳罡接过,低头看着。
米饭微黄,蛋花松软,油光点点,再寻常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下一秒,身体猛地一震。
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不屑,不再是怀疑,而是一种近乎震撼的清明。
仿佛有一道闪电劈开脑海,多年闭塞的感悟轰然贯通。体内真气不受控制地奔涌起来,经脉胀痛却又舒畅无比,像是干涸多年的河床突然迎来春汛。
“这……”他喃喃,“这是……返璞归真?”
谢无妄淡淡道:“您一辈子都在追求极致的强,可真正的强,有时候是放下。”
“放什么?”
“放下‘我最强’这三个字。”谢无妄看着他,“您怕输,所以不敢承认一碗饭也能动人心魄。可您知道吗?刚才那一口,让您停滞十年的剑意瓶颈,松了三寸。”
李淳罡猛然抬头,眼中精光暴涨:“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不止看菜。”谢无妄抬起右手,墨玉玉佩微微发亮,裂纹中金纹一闪而逝,“我也看人。”
李淳罡死死盯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风起,吹动高台上的旗帜,灶火忽明忽暗。
谢无妄往前踏出一步,声音依旧平静:“前辈,我不是要办一场厨艺比赛。我是要让北凉上下,从将军到伙夫,都能吃饱、吃好、吃得有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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