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奇异的震鸣与脑中的轰响,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裴砚尚未来得及辨清那刹那恍惚中闪过的究竟是何景象,赵宝坤那几个家丁的拳脚已如雨点般落下。
裴砚只觉眼前一黑,剧痛便从四肢百骸传来。那突如其来的晕眩感让他脚下虚浮,根本无从闪避。他下意识地抱住头,蜷缩起身体,牙关却咬得死紧,一声不吭。
“还敢犟嘴!给小爷我打!打到他哭爹喊娘!”赵宝坤尖利的嗓音在耳边炸响,透着病态的兴奋。
家丁们得了令,下手更是狠辣。短棍敲击在骨节上的闷响,拳头砸在皮肉上的噗噗声,清晰可闻。裴砚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喉头阵阵腥甜,视线也开始模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破布衣衫被撕扯,那块说书用的破布更是被踩踏得不成样子,散落在泥尘里。
“小杂种,骨头还挺硬!”一个家丁啐了一口,一脚踹在裴砚的肚子上。
裴砚闷哼一声,身体弓成了虾米,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牙,不肯发出一声求饶。他知道,一旦开口,只会招来更深的羞辱。
赵宝坤见他这副“死狗”模样,却还不屈服,心中那股邪火越烧越旺。他上前一步,用那柄洒金折扇不轻不重地拍打着裴砚的脸颊,声音里带着猫戏老鼠般的得意:“小道士,服不服?现在肯学狗叫了吗?肯了,爷就让他们停手。”
裴砚艰难地睁开眼,血丝布满了眼白。他看着赵宝坤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赵……宝……坤……你……会有报应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怨毒。
“报应?哈哈哈哈!”赵宝坤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大笑,“在这洛水镇,小爷我就是王法!报应?小爷我等着!”他猛地收敛笑容,眼神阴鸷下来,“给我继续打!打到他剩一口气为止!我看他还怎么嘴硬!”
家丁们再次围拢上来,拳脚相加。裴砚的意识渐渐涣散,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沉,疼痛感反而有些麻木了。他那本就破旧的道袍,此刻更是褴褛不堪,沾满了泥土和血迹。那块被踢飞的惊堂木,孤零零地躺在不远处的墙根下,也蒙上了一层灰败。
周围远远围观的人群中,终于有人忍不住小声议论。
“这赵家少爷也忒霸道了些……”
“嘘!小声点,想惹祸上身啊?”
“可怜见的,这小道士也是硬气,就是……唉,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一个提着菜篮的老妇人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走了,嘴里念叨着:“作孽哟……”
更多的,则是麻木的眼神和事不关己的漠然。偶有几个孩童想凑近,也被大人一把拉开,匆匆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打累了,又或许是觉得索然无味,赵宝坤终于摆了摆手。“行了,别把他打死了,晦气。”他嫌恶地瞥了一眼地上如同烂泥般的裴砚,“把他这破烂摊子也给小爷砸了!”
几个家丁七手八脚地将那块破布撕碎,又在那块惊堂木上狠狠踩了几脚,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小道士,下次再让小爷我碰见你,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赵宝坤撂下一句狠话,带着一群耀武扬威的家丁,在一片狼藉中扬长而去。
直到那马蹄声远得再也听不见,裴砚才费力地撑起半边身子。他“哇”地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浊气,浑身像是散了架一般,每一处都在叫嚣着剧痛。脸上火辣辣的,嘴角也破了,渗着血。他看着满地狼藉,自己的“说书摊”已然化为乌有,心中那股悲愤与屈辱交织,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挣扎着,一点点爬向墙角,捡起那块被踩得不成样子的惊堂木。木头表面多了几道深深的划痕,还沾着他方才呕出的血迹。
裴砚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挪,艰难地回到了栖身的破庙。夕阳的余晖从破洞的屋顶斜照进来,将他狼狈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瘫倒在冰冷的草堆上,身体的疼痛如同潮水般一**袭来,但远不及内心那份被践踏的尊严所带来的刺痛。赵宝坤那张扭曲的脸,那些恶毒的言语,家丁们狰狞的笑容,还有围观者麻木的眼神,如同尖刀般在他心口反复切割。
“若我有力量……”裴砚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来,“若我有力量,定要让这些欺我辱我之人,百倍奉还!千倍奉还!”他眼中闪过一抹与他平日嬉笑模样截然不同的狠戾,那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才会露出的凶光。
这次的打击,让他对自己选择的说书之路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他本以为凭着从王先生那里偷学来的技巧,加上道经残页上的故事,总能混口饭吃。可现实却给了他最响亮的一记耳光。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无法保证,还谈什么用说书改变命运?谈什么出人头地?
然而,这份动摇只持续了片刻。旋即,更强烈的怒火与不甘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淹没了所有的颓丧和迷茫。他想起了青竹观观主那副道貌岸然的虚伪嘴脸,想起了自己被逐出师门时的凄凉与无助,想起了米店里赵宝坤用铜钱砸他的羞辱,想起了今日这番尊严扫地的毒打……一幕幕,一桩桩,如同滚油泼进了烈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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