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深处,光线诡谲,壁影幢幢。
长长的甬道仿佛是巨兽的食道,每一寸石壁都渗透着亿万年积累的阴冷与怨念。空气中漂浮着若有若无的腥甜,那是魔息与血气的混合物,寻常生灵在此地待上一刻,便会神魂错乱,沦为疯魔。
裴砚跟在楚昭身后,步伐不疾不徐。
他的心神大部分还沉浸在“话本融合”功能所揭示的宏伟蓝图之中,那条通往至高境界的“融合大道”让他心潮激荡,久久无法平复。
然而,一道几乎无法忽视的视线,如同带着温度的羽毛,一次又一次地从他侧后方轻轻扫过他的脸颊、他的脖颈,最终落在他挺直的脊梁上。
是楚昭。
这位魔教右使,此刻正小心翼翼地带着他穿行于魔宫的隐秘路径,避开那些无处不在的魔眼与神念。她的动作依旧迅捷而优雅,如同一条在暗夜中游弋的美艳毒蛇,但那份平日里浑然天成的魅惑与散漫,此刻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裴砚没有回头,但他能清晰地“看”到她那双勾魂摄魄的魔瞳中,闪烁着怎样纠结的光。
楚昭确实心乱如麻。
她的脑海中,正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不久前在大殿中的一幕幕。
万魔之主那足以压塌九幽、冻结时空的恐怖魔威,如海啸般一次次拍向那个单薄的人类身躯。她当时甚至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做好了随时出手捞人的准备,哪怕那可能触怒主上。
可他……竟然撑住了。
不,那不是硬撑。
他只是坐在那里,神情平静,用一个关于“纯真”与“欢笑”的故事,便在滔天魔焰中撑开了一方属于自己的小小净土。那《婴宁》中的痴傻与烂漫,竟成了对抗世间至邪至秽之力的最强之盾。
那种匪夷所思的画面,带给楚昭的震撼,远超任何神通法术。
紧接着,便是那石破天惊的临场突破,以及……那尊连她都感到阵阵心悸的“武将鬼雄”!
当那赤面长髯,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威严法相凝聚成形时,楚昭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流淌的魔血,竟产生了一丝本能的畏惧!
那是什么力量?
是人之忠义,是神之威严,是鬼之煞气……三者被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完美地熔于一炉,化作了一尊行走于世间的神魔!
这个男人,这个最初被她当作“劫数”,想要玩弄于股掌之间,看看他究竟能带来什么乐子的人类说书人……此刻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经彻底颠覆。
他不是玩物,更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
他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你以为看到了井底的月影,可当你凝神望去,才会发现那月影之下,是足以吞噬星辰的无尽深渊。
楚昭的思绪,又飘回了当初在人间客栈,听他讲述《狐妖情劫》的那个夜晚。
她记得自己当时内心泛起的那一丝莫名的悸动,那份突如其来的酸涩与怅然。当时只以为是故事太过动人,是自己入戏太深。
可现在,她不得不面对一个自己从未想过,甚至有些抗拒的事实。
吸引她的,或许从来都不只是那些故事。
更是那个讲故事的人。
他身上那份在绝境中毫不动摇的韧性,那层出不穷、永远让人看不透的底牌,以及那份游走于正邪之间,却始终坚守着某种可笑“底线”的独特气质……这一切,都对她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
在她漫长得足以看尽沧海桑田的生命中,见过太多道貌岸然的正道伪君子,他们的灵魂比最污秽的烂泥还要肮脏;也见过太多纯粹以毁灭和残忍为乐的魔道疯子,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生命的亵渎。
唯独裴砚……
他像是一道从未出现过的光谱,无法被归类,无法被定义。
与他相处,时而紧张,时而有趣,甚至……在她此刻回想起来,竟能品味出一丝久违的,名为“安心”的感觉。
多么可笑!她堂堂魔教右使,九界闻名的妖女,竟然会从一个人类身上感到安心?
念及此,楚昭的脚步猛地一顿。
前方是一处偏僻的魔植园圃,巨大的黑色花朵在幽暗中静静舒展,散发出奇异的芬芳。这里气息混乱,是绝佳的隐蔽之所。
裴砚也随之停下,转过身,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怎么了?”
楚昭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定定地看着裴砚的眼睛,那双眼眸深邃如夜,仿佛能洞悉一切。她试图从里面找出哪怕一丝的慌乱、恐惧或是谄媚,但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隐约可见的万千星辰。
良久,她那艳丽的红唇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惊心动魄的弧度。
“裴砚。”
她的声音,比平时少了几分刻意的魅惑,却多了一缕如魔兰吐息般的沙哑,以及一份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与我以前遇到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裴砚挑了挑眉,做了个“请继续”的表情,仿佛在听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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