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干净”的故事,如同一道惊雷,在死寂的万魔殿中炸响,余音却非轰鸣,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默。
恐怖的威压,那股足以压垮星辰、碾碎神魂的魔威,竟在这句评价之后,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仿佛一台运转了万古、从未出错的毁灭机器,忽然被一颗沙砾卡住了最精密的齿轮。
万魔之主未曾想过。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卑劣的求饶,色厉内荏的恐吓,乃至是动用某种隐藏的、同归于尽的禁术。他见过宇宙间一切形式的反抗,无一不是力量与力量的碰撞,意志与意志的消磨。
可他从未想过,会有人用“纯真”来对抗“毁灭”。
用一捧来自山涧的清泉,去回应焚尽八荒的业火。
这算什么?
挑衅?还是……无知者无畏的最终体现?
短暂的错愕之后,是火山喷发般的暴怒。并非来自王座,而是来自殿堂之下的群魔!
“吼——!”
“放肆!竟敢用这种污秽之物来玷污主上的视听!”
“杀了他!将他的神魂抽出,用魔火灼烧一万年!”
在这些诞生于混乱与杀戮的魔物看来,裴砚口中的“婴宁”和她的笑声,是比神圣经文还要恶毒的诅咒。它们无法理解万魔之主那瞬间的凝滞,只当是主上被这前所未有的渺小蝼蚁彻底激怒,即将降下雷霆之罚。
一时间,魔吼震天,怨毒的诅咒与暴戾的杀意汇成实质的黑色风暴,朝着裴砚席卷而来,仿佛要将他连同他故事里那个可笑的“纯真”世界,一同撕成碎片。
楚昭的心跳几乎停滞。她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慵懒与魅惑的脸上,此刻血色尽褪,只剩下惊骇欲绝的苍白。她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却被那股群魔汇聚的气势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比任何魔物都清楚,万魔之主喜怒无常,但其本质是纯粹的毁灭。裴砚的行为,不是在走钢丝,而是在用舌头去舔舐即将斩落的屠刀。
这根本不是冒险,这是在求死!
就在那狂暴的魔气风暴即将触及裴砚衣角的刹那。
“呵……”
又是一声低笑。
与之前那声带着玩味的轻笑不同,这一次的笑声,低沉、厚重,像是从地核深处传来,带着一种奇特的、审视的意味。
笑声不大,却轻易地盖过了所有的嘶吼与咆哮。
整个万魔殿,瞬间鸦雀无声。
那股即将把裴砚撕碎的魔气风暴,也在距离他三尺之外,轰然定格,然后如潮水般悄然退去。
所有魔物都僵住了,它们不解地望向王座,不明白主上为何要阻止它们碾死这只虫子。
“好一个说书人!”
万魔之主那冰冷而威严的声音缓缓响起,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冷漠,而是多了一种仿佛高山审视流云、沧海打量礁石的奇异韵味。
“好大的胆色!”
那团亘古不灭的黑暗,似乎微微前倾,透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
“本座座下,魔将亿万,魔帅成军,踏碎过的神国,湮灭过的佛土,不计其数。他们崇拜本座的力量,敬畏本座的意志,模仿本座的毁灭之道。”
“但,亿万魔众,却找不出一个,敢用‘纯真’来对抗本座的。”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堂中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万载玄冰,砸在众魔的心头。
这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赞叹?
一种站在存在之巅的强者,对另一种截然不同、甚至完全对立的“坚持”所产生的,一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欣赏。
就像一位永恒的画匠,毕生只用最深沉的黑作画,突然有一天,看到有人用最纯粹的白,画出了让他都为之侧目的风景。
他或许不喜,甚至厌恶,但无法否认那份独特的“道”。
裴砚所展现的,不是力量,不是计谋,而是一种近乎于“道”的坚守。在他所构筑的意境里,婴宁的笑,就是他的道。一个渺小,却不容玷污的道。
这种坚持,在万魔之主眼中,远比那些魔将们空有力量却早已被魔性同化的灵魂,要“有趣”得多。
殿下的魔将、魔帅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眼中的惊骇甚至超过了刚才的愤怒。他们无法理解,主上为何会为一个凡人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主上认为,这种可笑的“纯真”,也是一种力量?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便让这些魔道巨擘如遭雷击,心神剧震。
“也罢。”
王座之上的声音话锋一转,那股审视的意味悄然散去,恢复了往日的漠然。
“看在你这故事尚算‘新奇’,又让本座知道了血煞那老东西还在暗中窥探,今日,便暂且放过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裴砚只觉得身上那股如同背负着整片星空的恐怖重压,骤然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体内的灵力重新开始流转,紧绷到几乎断裂的神经也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他微微躬身,肺部贪婪地吸入一口带着硫磺与血腥味的空气,那感觉竟是前所未有的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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