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风雪里疯了似的闯,木轮碾过冻土的 “咯噔” 声混着马蹄踏雪的闷响,震得车厢骨架都在颤。沈静姝攥着冰凉的梨木扶手,指节泛白,每一次颠簸都像要把五脏六腑晃得挪位,口鼻呼出的白气刚飘起就撞在车壁上,凝成细碎的霜花。没有炭盆的车厢比冰窖还冷,寒气顺着棉袍的针脚往里钻,连睫毛都沾了层薄霜,眨动时簌簌发痒。
萧煜仍靠在对面车壁上,玄色大氅下摆堆着未化的积雪,却像对严寒毫无知觉。但他抿成直线的薄唇、蹙起的眉峰,还有紧攥成拳的手 —— 指节泛白得几乎要撑破皮肤,掌心里分明还抵着什么硬物(是福伯给的那东西?),都泄了他心底的惊涛。先前无意识的敲击早停了,只剩喉结时不时滚一下,在苍白颈侧划出冷硬的弧度。
风裹着雪片砸在麻布车篷上,“噗噗” 声密得像鼓点,盖过了车轮马蹄,也盖过了世间所有声响。这奔逃竟像与世隔绝的孤航,连时间都被风雪揉碎了,只剩刺骨的冷和无休止的颠簸。沈静姝望着他紧绷的侧脸,疑问在舌尖打转:“风暴已起” 是御史台递了奏章?“此地不安全” 是张嬷嬷的人摸来了?还是蟠龙亲王先动了手?
她扒着车窗缝隙往外望,糊窗的麻布早被风雪刮出破口,雪沫子往里钻,刺得眼睛发疼。外面只有被压弯的枯树、茫茫白雪,连只飞鸟都不见,荒僻得像条通往黄泉的路。
不知熬了多久,就在指尖快要冻僵、牙齿开始打颤时,马车忽然慢了半拍。萧煜猛地睁眼,眸光比车外冰棱还利,侧耳贴向车壁 —— 他耳后那道浅疤在昏暗里若隐若现,是当年征战留下的旧伤。
沈静姝也屏住了呼吸。风声雪声里,竟掺了些细碎的响动 —— 是更多马蹄声!还有…… 铁镞划破空气的尖啸?
“再快!甩掉他们!” 萧煜低喝,声音里裹着冰碴。
车夫没应声,只听马鞭抽在马背上的脆响,马车猛地往前蹿,惯性将沈静姝狠狠甩向车壁。她撞得眼冒金星,还没缓过劲,身后就传来清晰的呼喝:“站住!拿下萧煜者重赏!” 更刺耳的是一种奇异的 “呜呜” 声 —— 是鸣镝!那种中空有孔的信号箭,射出后会被风吹响,专用来传讯调兵。
追兵竟带了鸣镝!是早有预谋的围堵!
萧煜猛地探身过来,手臂如铁箍般圈住她的腰,将她按在座位内侧。他的大氅扫过她的脸颊,雪粒落进衣领,凉得她一缩,却又被他身上的体温烫得心头一颤。他竟用自己的脊背挡在了车窗前,玄色衣料下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连带着掌心的硬物都抵在了她腰侧。
“低头!不许抬头!” 温热的气息拂过冰凉耳廓,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箭射穿车厢也别睁眼!”
沈静姝死死埋着头,额头抵着膝头,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 —— 还有他的?隔着两层衣料,那沉稳的 “咚咚” 声竟与她的心跳渐渐同频。箭矢破空的尖啸越来越近,“夺夺” 声钉进车厢壁,木屑飞溅着落在她发间,其中一支鸣镝擦着车篷飞过,“呜” 的一声长鸣,听得人头皮发麻。
马车在湿滑雪路上疯跑,几次车轮打滑,险些侧翻,车夫却总能在千钧一发时拽住缰绳,木轮擦着枯树桩掠过,留下刺耳的刮擦声。身后的追兵呼喝声越来越近,却又被风雪挡了些,像附骨之疽甩不脱。沈静姝嗅着车厢里的味道:冰雪的冷冽、皮革的陈旧、萧煜身上淡淡的松烟墨香,还有…… 箭矢穿透麻布时带进来的雪尘味。一种奇异的情绪漫上来,盖过了恐惧 —— 两个各怀秘密的人,竟在这生死关头,成了彼此唯一的依靠。
不知奔逃了多久,身后的鸣镝声、呼喝声渐渐远了。马车速度慢下来,马匹喘着粗气,鼻翼喷着浓密的白气,蹄子在雪地里踉跄了两下。萧煜的手臂松了些,却没完全移开,他侧头透过破口往后望,风雪遮了视线,只余隐约的马蹄声。
“暂时甩掉了。” 他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指尖蹭过她发间的木屑,动作快得像错觉,“但鸣镝召了援兵,他们会循马蹄印追来。”
沈静姝缓缓抬头,脸色白得像雪,睫毛上的霜花却已化了,沾着细碎的水珠。“我们去哪?”
萧煜盯着她的眼睛,忽然问:“怕吗?”
她摇了摇头,声音轻却坚定:“侯府等死是熬,静心苑苟活是耗,我怕的是我娘的血、阮家的冤,都埋在雪底下烂了。”
他眼底晃过一丝异样,像火星落在雪上,转瞬即逝。沉默片刻,他道:“进城。最险的地方,有时最安全。”
进城?回永宁侯府?沈静姝刚要问,就见他补了句:“不是侯府。” 他重新靠回车壁,指尖又开始摩挲腰间玉佩 —— 那枚侯府世子的信物,此刻在昏暗里泛着冷光。
马车再次提速,这次却稳了些,像有了明确的方向。风雪依旧,却隐约能听见远处的梆子声 —— 是京城宵禁后的更声,一下下敲在心上。沈静姝抱着布包,指尖碰到里面的《金刚经》,封皮磨得发毛,忽然想起福伯看这本书时的眼神,还有萧煜掌心的硬物,这两者之间藏着什么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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