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的朽木在积雪下泡得发涨,潮湿的霉味混着枯草的腐气,像浸了水的旧书,呛得人鼻头发酸。沈静姝把自己缩在断墙与朽木搭成的夹角里,斗篷裹得像团紧实的棉絮,连鼻尖都埋进衣襟,只留两道睫毛在外面颤巍巍接雪。呼吸压得极浅,吐气时都要侧过脸,怕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留下痕迹。
庙外的动静像张收紧的网。马蹄踏碎冻雪的 “咯吱” 声混着铁蹄叩击冻土的闷响,一**撞在断墙上;猎犬的吠声尖利得像要啄破耳膜,每一声都带着嗜血的亢奋;间或有兵刃相撞的脆响,还有男子粗嘎的呼喝,裹着风雪滚进来,连 “张嬷嬷” 三个字都像淬了冰。沈静姝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那声音太近了,近得像就贴在庙门后。
是侯府的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旧伤 —— 昨夜掘墓时磨破的地方,疼得她猛地清醒。是回填的泥土不够平整?还是云裳传递地图时被人窥破了行迹?她摸向怀中的青鸾簪,冰凉的金属硌着心口,像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那是此刻唯一的支撑。不能被发现!若落在张嬷嬷手里,不仅母亲的冤屈永无昭雪之日,连云裳她们也会受牵连。
搜捕的声响在庙周反复盘旋,像群觅食的狼。积雪被靴子碾实的 “咯吱” 声越来越近,枯枝被脚腕扫过的 “哗啦” 声就在庙门外,甚至能听见有人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踹开半扇破窗。沈静姝死死贴着冰冷的墙,感觉那些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正穿透残垣断壁,在每堆朽木后、每处阴影里逡巡,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从藏身之处剜出来。
“头儿,这破庙搜过了,除了烂木头就是雪,藏不住人!” 一个粗嗓门喊道,声音震得头顶积雪簌簌往下掉。
“放屁!那女人病恹恹的,跑不远!” 另一个更沉的声音响起,“仔细点查!房梁上、墙缝里都看看!”
“他娘的这鬼天气!” 又有人骂,“老子的脚都冻成冰坨了,搜不到人不如回去烤火!”
“少废话!” 那领头的低喝,“找不到人,回去都得吃挂落!前年那个偷了主子钗子的丫鬟,被张嬷嬷吊在柴房三天三夜,最后连骨头都没剩下!”
对话声像鞭子抽在心上,沈静姝屏住呼吸,连眼皮都不敢眨。脚步声在庙门口停住了,阴影投在她面前的雪地上,越来越长。她看见一双皂靴踏进门来,靴底沾着的雪沫子落在朽木上,瞬间融成水痕。有人探头朝里张望,目光扫过她藏身的方向,停留了足足三息。
时间仿佛凝固成冰。每一秒都漫长如年,沈静姝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般盖过了风雪。她攥着青鸾簪的手沁出冷汗,把簪身握得更紧,几乎要嵌进肉里。
“里面全是破烂,连个能藏人的草堆都没有。” 探身的人嘟囔着缩回脚,“去那边林子看看!说不定钻树窟窿里了!”
脚步声终于渐远,混着犬吠声往枯木林方向去了。沈静姝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浸透了里衣,贴在皮肤上冰得刺骨。她依旧蜷缩着不敢动,直到外面的声响彻底融进风雪,才敢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气一泄,四肢顿时软得像没了骨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 刚才那一刻,她真以为自己要完了。
可放松不过片刻,寒意便顺着毛孔往里钻。搜捕队虽走了,她的行踪定然已经暴露,侯府的人说不定在周边设了暗哨,等她自投罗网。必须尽快离开,可京郊之地她两眼一抹黑,身上只有几两碎银和两支簪子,这漫天风雪里,不被抓住也会冻死。
绝望像冰水流进心底,沈静姝靠在断墙上,望着屋顶破洞透进来的灰蒙蒙天光,那光淡得像蒙了层纱,照得她指尖的冻疮都泛着青白。难道真要功亏一篑?母亲临终前的眼神在眼前浮现,气若游丝却依旧清亮,仿佛在说 “静姝,要活下去,要查清楚”。她咬了咬下唇,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可那无力感却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庙外极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鸟鸣。
那声音太奇特了,像碎玉叩击冰面,清泠短促,却穿透了风雪的喧嚣。三长一短,停顿片刻,再三长一短,规整得不像天然鸟鸣。沈静姝猛地抬起头,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 这节奏,她见过!
那年在母亲的旧书斋,她翻到过一本夹在《女诫》里的麻纸册子,最后一页画着奇怪的音符,旁边用朱砂写着 “梅信三叠,遇危则鸣”。当时她只当是母亲闺阁里的闲趣,此刻想来,竟是救命的暗号!是 “梅踪”!是陈太医,还是阮家旧部?
希望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星,烫得她指尖发麻。她强撑着站起身,扶着断墙挪到一个相对完整的窗洞旁,撩开垂落的破蛛网往外望。风雪茫茫,天地间一片混沌,连远处的枯树都只剩模糊的轮廓。可那鸟鸣又响了一次,这次更近了些,方向分明指向庙宇后方的枯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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