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姨娘带来的那点微不足道的风波,恰似一颗石子投入深不见底的寒潭,仅漾起几圈转瞬即逝的涟漪,很快便湮灭在 “静心苑” 固有的死寂之中。然而,那短暂的交锋,却如同一道划破暗夜的微光,刹那间照亮了沈静姝心底某些原本模糊不清的区域。
她静静地坐在临窗的炕上,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刺骨的窗棂上缓缓划过。窗外,那株老梅的剪影在逐渐西斜、愈发黯淡的日光里,显得愈发孤峭清冷,仿佛一位遗世独立的隐者,守望着这一方寂寥天地。赵、周二人离去的脚步声早已消失在院外的长廊尽头,但她们话语中那点不甘和惊疑,却如同梅枝上残留的雪屑,在无声无息间,悄然落在沈静姝的心湖上,泛起丝丝缕缕难以言说的涟漪。
她们怕了。
不是畏惧她沈静姝这个人,而是忌惮她身后那抹来自世子萧煜的、暧昧不明且捉摸不透的关注。哪怕那关注或许只是一时兴起的心血来潮,甚至可能别有用心,暗藏玄机,可在这深宅大院之中,就已足以让这些长期依附于萧煜生存的莺莺燕燕们感到惶惶不安,从而不得不有所收敛,暂时收起尖锐的爪牙。
权力,哪怕只是从他人处借来的、仿若镜花水月般虚幻不实的权力,在这等级森严、规矩繁复的深宅之中,也无疑是一件无形却坚不可摧的盔甲,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庇佑着拥有它的人。
沈静姝缓缓伸出手,轻轻摩挲着袖口细腻精致的刺绣纹路,那触感在指尖流转,仿若在摩挲着自己即将展开的全新命运。既然这 “关注” 此刻已暂时成为她的护身符,那她便要好好利用这股东风,去做一些此前受困于种种限制而无法做到的事情。
她的目标,如同一座灯塔,清晰而明确地指向了后园那位掌管花木的张嬷嬷。库房中丢失的陈旧毒物,与能悄无声息毒枯花木的诡异手法,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一条隐秘难寻的丝线,而这条丝线的一端,正牢牢地系于这位张嬷嬷之手?
直接前去询问,无疑是最不明智的下下策。她需要一个更为巧妙、更为隐晦且绝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如同在黑暗中潜行的刺客,悄然接近目标,探寻真相。
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窗外正拿着小扫帚,有一下没一下清扫廊下浮尘的秋纹身上。阳光毫无保留地照在她新袄鲜亮明艳的颜色上,刺得人眼睛微微发疼。秋纹的浮躁与爱占小便宜,在旁人眼中或许是难以遮掩的缺点,但在沈静姝看来,有时,缺点亦可为刃,只要运用得当,便能成为达成目的的有力工具。
“秋纹。” 沈静姝轻声唤道,声音轻柔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秋纹听到呼唤,立刻丢了手中的扫帚,像只欢快的雀儿般小跑进来,脸上带着惯有的、因得了赏赐而愈发殷勤讨好的笑容,那笑容几乎要将她的眼睛都淹没:“夫人有何吩咐?”
“方才被风一吹,倒觉得有些头痛。” 沈静姝微微蹙眉,精致的眉头拧成一个浅浅的川字,指尖轻按太阳穴,一副弱不禁风、惹人怜惜的模样,“我记得往年冬日,屋里总会插几枝梅花应景,闻着那冷香,头脑也能清明些。如今看着院里这株老梅开了,倒勾起了这念想。”
秋纹眼睛一亮,恰似夜空中突然亮起的星辰,立刻心领神会地接话道:“夫人是想折几枝梅花插瓶?这容易!奴婢这就去给您折来!定挑那开得最好、最娇艳的花苞!”
“不急。” 沈静姝抬手止住她,动作优雅而从容,语气温和却暗藏深意,“这梅树是先太夫人所植,意义非凡,岂能随意攀折?若是损了花枝,反倒不美,有违先太夫人的一番心意。”
秋纹脸上的兴奋之色稍褪,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微微嘟囔道:“那…… 那可怎么办?总不能眼巴巴地干看着呀。”
“我听闻后园暖房里,也培育了不少名品梅花,专为各房冬日摆设所用。” 沈静姝似是不经意地提起,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秋纹的新袄上,那眼神仿若在欣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你今日这衣裳颜色鲜亮,正配那红梅。你便替我去一趟后园,寻管事的张嬷嬷,就说我病中烦闷,想讨两支暖房里培育的梅花来插瓶,也好沾沾祥瑞之气,驱散这一身病气。切记,态度要恭敬,言语要周到,莫要失了礼数,丢了咱们静心苑的脸面。”
她顿了顿,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缓缓道:“张嬷嬷掌管花木,平日里辛苦劳碌。我如今病着,也没什么好东西打点。我箱笼里还有一块尺头,颜色老气了些,我年纪轻压不住,放着也是白白占地方,你一并带去,就说是赏她做双鞋面,略表心意,润润嗓子。” 一番话,既全了规矩,尽显对先太夫人所植梅树的敬重,又巧妙地点出了去处,指明后园暖房与张嬷嬷,更给出了一个足以让秋纹这等贪小利之人动心且不会疑心的由头 —— 让她穿着新衣去办这等体面差事,还有机会从中捞些好处,无论是物质上的油水,还是在其他丫鬟面前挣得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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