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 “杀出去” 三字砸在石地上,比洞顶滴落的水珠更冷,每一个字都裹着置之死地的决绝。洞外的动静已不是 “逼近”—— 猎犬的呜咽混着铁链拖地的 “哗啦” 声,像钝锯子在磨骨头,风卷来的腥臊气里,除了兽涎的黏腻,还多了人汗的酸腐味,甚至能闻出其中掺着北疆人特有的马奶酒馊气。
真正的绝境,是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窒息。
沈静姝背抵的岩壁渗着冰水,顺着衣襟往骨缝里钻。左手攥着的短刃裂纹又深了些,木柄磨得掌心发疼;右手死死护着石头的后颈,孩子的指甲已掐进她的皮肉,银锁链子缠在两人手腕间,冰凉的金属硌得腕骨发酸。石头的小脸埋在她腰间,连哭噎都憋成了细微的颤,怀里的凝神丹瓶被他攥得发烫,瓶身星纹贴着她的掌心,倒让那股虚弱的晕眩淡了几分。
“不能死。” 她牙齿咬得发响,阮家祠堂的焦黑梁柱、哑奴临死前指向星台的手指、陈骞胸口插着的那支箭,突然在眼前闪成碎片 —— 残玉在衣襟里轻轻震颤,这次不是灼烫,是带着凉意的嗡鸣,像在应和她的执念。
灰衣人已贴在洞口阴影里,成了块会呼吸的岩石。软剑斜指地面,剑穗上的墨玉符沾着晨露,竟和沈静姝掌心的墨玉符隐隐相吸,泛起极淡的青光。他的喉结动了动,目光锁定洞口外五步远的草叶 —— 那里的露珠正随着脚步声震颤。
“搜!那妖女定在左近!” 粗鲁的呼喝惊飞了山雀,猎犬的吠声突然拔高,带着发现猎物的狂喜。两道沉重的脚步声直奔洞口而来,伴随着铁链拖地的脆响,还有獒犬粗重的喘息,那喘息声越来越近,连狗舌舔舐鼻尖的黏腻声都清晰可闻。
就是现在!
灰衣人动的瞬间,沈静姝只觉眼前掠过一道灰影,比山风还快。软剑出鞘的 “嗡” 声刚起,两道 “噗嗤” 声已叠在一起 —— 是剑锋割破咽喉的脆响。那两人连闷哼都没发全,双眼瞪得滚圆,鲜血喷在洞口的岩石上,溅起的血珠弹到沈静姝的鞋面,烫得她猛地一缩脚。
獒犬的狂吠几乎要掀翻石洞。那畜生足有半人高,棕毛倒竖,獠牙上挂着涎水,扑向灰衣人小腿的瞬间,竟能看见它喉咙里的红肉。灰衣人反手剑刺出的角度刁钻得可怕,剑尖精准扎进獒犬咽喉,直透后脑 —— 狗尸 “咚” 地砸在地上,四条腿抽搐着,血从嘴角漫出来,混着草叶的腥味钻进鼻腔。
“在那儿!围起来!”
四面八方的呼喝声炸响时,沈静姝才看清来人 —— 足有十五六人,手持刀枪,从松树林、巨石后涌出来,像涨潮的黑浪。为首的高瘦男子面色阴鸷,手里一对子母鸳鸯钺泛着幽蓝,钺刃上的毒光在晨雾里发暗,正是之前那沙哑嗓音的主人。
“藏得倒深。” 阴鸷男子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落在灰衣人染血的剑上,突然狞笑,“正好,斩草除根!上!”
厮杀瞬间撕裂晨雾。灰衣人守在洞口,软剑舞成了圈,时而如灵蛇吐信,剑尖点向敌人手腕的 “脉门”,“铮” 的一声挑飞弯刀;时而如长鞭扫过,剑身在敌人长枪上缠了三圈,猛一发力便将兵器夺过,反手刺进对方心口。血花溅在他的劲装上,红得刺眼,剑穗上的墨玉符沾了血,竟泛起妖异的红光。
沈静姝看得心口发紧,指甲掐进掌心 —— 灰衣人左肋已添了道深伤,鲜血顺着衣料往下淌,滴在地上的声音,和洞顶的水珠落地声混在一起。他的呼吸渐渐粗重,出剑的速度慢了半拍,又有两名敌人趁机逼近,刀风已扫到他的肩头。
“石头,推那边的石块!” 沈静姝突然低喝。洞口左侧堆着半圈松动的页岩,最大的那块足有磨盘重。石头虽吓得浑身发颤,却立刻攥住石块一角,小小的身子顶上去,银锁链子 “哗啦” 作响。两人合力将石块推出去,“轰隆” 一声砸在人群里,正好撞中一人的膝盖,骨裂声混着惨叫传进来。
“找死!” 阴鸷男子勃然大怒。鸳鸯钺猛地荡开灰衣人的软剑,火星四溅中,他的身形竟像泥鳅般滑过剑锋,直扑洞内 —— 那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沈静姝衣襟下凸起的残玉轮廓。
“拦住他!” 灰衣人厉喝着回剑,却被两名敌人死死缠住,刀锋在他手臂上又划开一道口子,血珠溅到沈静姝脚边。
鸳鸯钺的锐啸已到耳边。沈静姝能看见钺刃上的毒纹,闻到那股苦杏仁般的剧毒气味,短刃横在身前时,才发现手臂虚软得几乎握不住刀 —— 残玉在衣襟里沉寂如冰,连一丝暖意都无。绝望像冰水般浇遍全身,她甚至能想象到毒刃割破肌肤的剧痛。
“阿弥陀佛 ——”
苍老的佛号突然炸开,不响,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沈静姝只觉耳中嗡鸣,胸口的残玉猛地发烫,随即又骤冷,两种触感交替间,身上的疲惫竟淡了几分。洞外的喊杀声、兵刃碰撞声瞬间被压下去,连风都似停了,只有那声佛号在山谷里荡来荡去,震得人指尖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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