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藏玉 第16章 枯荣证，暂退敌

庭院之中，空气仿若被无形的大手凝住，变得黏稠而压抑。所有人的目光，恰似被一块强力磁石吸引，齐刷刷地聚焦在那盆已然枯萎的茉莉之上，又时不时地飘向伏在窗边、剧烈咳嗽的世子夫人，那咳声仿佛破旧风箱发出的声响，每一下都揪扯着众人的心，叫人觉得她仿若风中残烛，下一刻便要香消玉殒。

赖嬷嬷的脸色，恰似六月的天气，瞬息万变。惊疑、骇然、权衡利弊…… 诸般情绪，在她眼眸之中走马灯似的快速闪过。她此番奉命前来，本是要寻一个 “病气积聚” 的由头，若能找出些 “不祥” 的实证，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可眼前这 “实证”，却似一颗威力巨大的惊雷，震得她心头发颤。病气竟能在转瞬之间，让生机勃勃的花木枯萎？这事儿若是传扬出去，莫说是世子夫人，怕是整个永宁侯府，都要被卷入舆论的风口浪尖，招来 “家门不净” 的非议。太夫人平日里最看重侯府的声誉，到那时，第一个怪罪的，怕就是她这个办事不力的奴才！

更何况，世子爷昨日才刚刚厚赏了这位夫人，态度暧昧不明，透着一股子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此刻若是将 “病气毒枯花木” 之事坐实，岂不是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打了世子爷的脸？

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赖嬷嬷已然在心中有了决断。只见她脸上瞬间堆满了关切与惶恐，那速度，好似夏日暴雨来得那般迅猛。她快步走到窗前，嘴里如同连珠炮一般说道：“夫人！夫人您快莫要激动，仔细着自己的身子！这…… 这不过是一盆花罢了，兴许是冬日里受了冻，又或是下人们伺候时没经心，与夫人您能有啥干系呢！您可千万别这般自责，若是再伤了心神，老奴我真是万死都难辞其咎啊！” 她这话，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剪刀，强行将花枯之事与沈静姝的病气，硬生生地割裂开来。

沈静姝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却咳得愈发凄惨，那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滚落，她哀哀地说道：“嬷嬷不必宽慰我…… 我心里清楚，自己就是个不祥之人…… 自打进了这侯府，没能给世子开枝散叶，反倒连累得家宅不宁，如今又…… 咳咳…… 还是求祖母开恩，允我长居静心苑，伴着青灯古佛，为府中祈福，省得再…… 再冲撞了尊长……” 她这是以退为进的招数，直接把 “青灯古佛” 这话抛了出来，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赖嬷嬷听得头皮一阵发麻，若是真让世子夫人就此去 “修行” 了，世子爷那边该如何交代？太夫人怕是也要落下个苛待儿媳的名声！她忙不迭地劝道：“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您正值青春韶华，不过是小小病恙，只要精心调养，迟早能好，何至于此！太夫人日日都惦记着您的安康，哪会有这样的想法？今日这事儿，纯属意外，意外罢了！” 说罢，她猛地转过身，对着那些还在一旁发愣的婆子丫鬟，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没瞧见夫人咳得这般厉害吗？这院子干干净净的，有啥可查的？还不快退下！要是惊扰了夫人静养，你们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那些婆子丫鬟被这一声呵斥，惊得好似受惊的兔子，慌忙收起搜查的架势，唯唯诺诺地应着，灰溜溜地退到了赖嬷嬷身后。

赖嬷嬷又换上一副和煦的面孔，仿若春日暖阳，对着春雨秋纹吩咐道：“好生伺候夫人，缺啥少啥，立刻去回禀！万不能再让夫人有丝毫闪失！” 说罢，又对着沈静姝行了一礼，说道：“夫人您好好歇着，老奴这就回去向太夫人复命，定会将夫人的孝心与病情，如实禀报。” 她几乎是带着人，如同兵败如山倒一般落荒而逃，生怕再多留一刻，那 “病气” 就真的会沾上自己的身。

院门重新合上，好似一道隔绝喧嚣的屏障，外面的嘈杂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春雨和秋纹望着赖嬷嬷一行人消失的方向，又看看伏在窗边、犹自低声啜泣的夫人，两人的脸上皆是一片煞白，心有余悸。方才那一刻，她们真真切切地以为，一场大祸就要降临！尤其是春雨，看向沈静姝的目光，变得极为复杂。夫人方才那一番表现，看似柔弱无助，哭哭啼啼，可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直直地戳在要害之处，硬生生地将一场灭顶之灾，化解于无形…… 这真的还是从前那个懦弱可欺、遇事只会哭鼻子的夫人吗？

沈静姝直到再也听不到外面的脚步声，才缓缓止住了哭泣和咳嗽。她抬起脸，虽说泪痕依旧挂在脸颊，面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里，却已然没了方才的惊惶无助，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仿若寒潭般冰冷的清明。

“扶我进去吧。” 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好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

“是，是。” 春雨和秋纹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回软榻上躺下。

经此一役，“静心苑” 内的气氛，仿若春日里悄然解冻的湖面，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种无形的、混合着恐惧、敬畏和一丝若有若无希望的情绪，在两个丫鬟心中，如同春日里的野草，悄然滋生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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