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是日清晨,天未大亮,贾环便已起身。小螺和若烟伺候他换上早已备好的新衣
并非奢华锦缎,而是一身料子扎实、裁剪合体的靛蓝直裰,腰系素带,头戴同色方巾,通身透着清寒学子般的干净利落,唯有袖中那枚北静王所赠的温玉,隐隐透出一丝不凡。
贾政亲自过来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态沉稳,衣着得体,眼中掠过一丝满意,却只沉声叮嘱:
“宫中规矩大,谨言慎行,多看多听少开口。一切……自有天命。”最后四字,说得意味深长。
“儿子明白。”贾环躬身应道。
马车早已候在门外。登车时,他眼角余光瞥见贾琏也从另一辆车中下来,正与一个穿着御史常服的低品官员在角落低声交谈,
见了他,两人立刻分开,贾琏脸上堆起假笑:
“环兄弟今日可要好好表现,为咱们贾家争光啊!”那御史则冷冷瞥了他一眼。
贾环只作不见,点头应酬,便登车而去。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蹄声嘚嘚,如同敲在心上。
至宫门外,已有不少车辆等候。
各家公子皆是锦衣华服,意气风发,唯有贾环一身素蓝,显得格格不入,引来不少打量目光。
他垂眸静立,不卑不亢。
忽听得一阵轻微骚动,只见一顶翠盖珠缨的八宝车驶来,车上下来的竟是那位那日见过的宫中嬷嬷。
她目光如电,扫过在场众人,在贾环身上略一停顿,便引着众人由侧门而入。
宫墙高深,甬道漫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严肃穆的压迫感。无人再敢喧哗,只听得脚步声声回响。
至一处偏殿等候,内监唱名,依次入内觐见。
贾环排在靠后位置,静观前面几人。
有的应对流利,却被嬷嬷问及细处时支吾其词;有的慷慨激昂,却显得浮躁轻佻;更有甚者,因紧张而手足无措。
终于轮到他。他定神,缓步进入殿中。
只见上首坐着一位雍容华贵、面带威仪的中年宫装妇人,两侧侍立着数位女官和内监,那日见过的嬷嬷便立在妇人下首。
贾环依礼跪拜,声音清朗平稳:“臣子贾环,叩见娘娘千岁。”
“起来回话。”上首的妇人声音温和,却自带威严,“听闻你近日读书进益颇大,连北静王叔都颇为赞赏?”
贾环起身,垂首恭立:“回娘娘,王爷错爱,臣子愧不敢当。不过是家父严加督导,臣子愚钝,唯勤能补拙,不敢稍有懈怠。”
“哦?都读了些什么书?”
贾环便将近日所读经史子集,择其要点,条理清晰地简述一番,不夸大,不卖弄,却于关键处显露出扎实功底和些许独到见解。
言谈间,他始终目光低垂,姿态恭谨,却无丝毫谄媚畏缩之态。
那妇人听得微微颔首,侧首与那嬷嬷低语两句。
嬷嬷便开口问道:
“方才听你言及《孟子》‘民为贵’一章,若依你之见,为君者当如何体察民情,知民间之疾苦?”
此题刁钻,既考学问,更测心性立场。
贾环沉吟片刻,方谨慎答道:
“回嬷嬷,臣子愚见,体察民情,非仅靠奏折舆图。或可效古之贤君,微服私访,亲历民间;
重设言路,使下情得以上达;更需心存敬畏,知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则自然能体恤百姓艰辛。
然此皆臣子妄议,圣天子明烛万里,自有圣裁。”
嬷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那妇人又问了几个问题,贾环皆沉稳应对,引据恰当,言辞恳切。
殿内一时静极。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位衣着朴素、却对答如流的庶子身上。
就在这时,殿外忽传来一阵轻微骚动,一名内监匆匆入内,在那妇人耳边低语几句。妇人眉头微蹙,点了点头。
那嬷嬷随即开口,语气却比方才冷了几分:
“贾环,有人递话进来,参你近日与家中罪奴往来密切,恐有勾结,行为失检。对此,你有何话说?”
来了!贾琏和李御史的杀招果然在此等着!竟在这宫闱深处发难!
贾环心头巨震,背后瞬间渗出冷汗,面上却力持镇定。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躬身,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与愤懑:
“回娘娘、嬷嬷,此乃诬陷!那丫鬟原是母亲院中旧人,因犯错将被发卖,臣子见其可怜,又恐其出去胡言乱语,有损家族清誉,故暂留院中看管,绝无半分私相授受!
此事父亲亦已知晓!臣子一心向学,谨守礼法,岂敢行此鼠窃狗偷之事?望娘娘、嬷嬷明察!”
他言辞激动,却逻辑清晰,更抬出贾政和“家族清誉”做大旗。
殿内再次陷入沉寂。那妇人与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
忽然,殿外又一名小太监躬身进来,奉上一物给那嬷嬷,低声道:
“北静王府遣人送来,说是王爷偶得一方古砚,想起贾公子日前论及砚台鉴赏颇有见地,特送来请公子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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