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残局 第96章 残兵与征途

温室废墟的死寂，比之前的战斗更令人窒息。三具“巡天者”的残骸如同报废的雕塑，矗立在焦土与破碎的琉璃之间，提醒着方才那场发生于现实与意识维度的惊心动魄。水淼意识退去带来的压力真空，让空气都仿佛凝固。

林森单膝跪地，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无处不在的伤痛与深入骨髓的精神疲惫。口鼻间残留的血腥味，与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兰花香、焦糊味混合，形成一种怪异的嗅觉记忆。

他赢了这一子？不，他只是在即将被将死的边缘，用尽所有筹码，强行把棋局拖入了更未知的残局。水淼放弃了立刻清除他们，并非仁慈，而是她有了新的、更宏大的棋盘——“起源之塔”。

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扫过现场。

兰姨挣扎着爬到昏迷的影身边，用颤抖的手检查着她的伤势，老泪纵横，低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唐源依旧瘫坐在角落，眼神空洞，似乎还未从接连的恐怖中回过神来。

而那个被他强行唤醒的“赵启明”，依旧僵立着，眼中的光芒熄灭后，便再无动静，仿佛一具真正的金属空壳。

林森强撑着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到赵启明面前。他伸出手，轻轻触碰那冰冷的面甲。

“赵启明？”他尝试呼唤，声音沙哑。

没有回应。那具躯体内部似乎只剩下机械的寂静。

是水淼离开时彻底切断了他的能源？还是他刚刚苏醒的、属于“赵启明”的意识，在系统清除指令与自我认知的剧烈冲突中，再次沉沦，甚至……湮灭了？

一股沉重的无力感攫住了林森。他冒着意识崩溃的风险换来的，难道只是一句暂时的“停战协议”和一句指向最终战场的邀约？

他走到兰姨身边，蹲下身。“影……怎么样？”

兰姨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悲痛与一丝劫后余生的麻木。“生命力很微弱……但还在。她引爆了最后的防御机制，伤及了根本……”她看着林森，眼神复杂，“你……你做到了清源没能做到的事。你撼动了她。”

“只是暂时。”林森摇头，目光凝重，“她提到了‘起源之塔’。那是什么地方？在哪里？”

兰姨的瞳孔微微一缩，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忌惮。“‘起源之塔’……”她喃喃道，“那是清源最早进行‘灵韵’研究的地方，也是……一切开始的源头。它不在任何公开的地图上，是一个……被遗忘的坐标。水淼竟然把那里作为最终的目的地……”

她顿了顿，看向林森的眼神充满了担忧：“那里是她力量最根源的地方，也是她执念最深的地方。去那里，等于踏入她的神国，她的领域规则将压倒一切。”

就在这时，一直僵立的赵启明，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仿佛金属摩擦的“咔哒”声。

林森和兰姨猛地转头。

只见赵启明那黯淡的电子眼，极其缓慢地、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闪烁了一下微弱的、近乎灰色的光芒。他的面甲下，传来断断续续的、仿佛信号不良的电子杂音：

“……塔……坐标……北纬……东经……”

“……权限……‘奠基者’……血脉……或……‘钥匙’……”

“……危险……核心……‘净化’……已……升级……”

声音戛然而止，眼中的微光再次熄灭。

但他刚才报出的那一串坐标数字，却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刻在了林森的脑海中！而且，他提到了“奠基者血脉”或“钥匙”才能开启的权限！

林森瞬间明白了。水淼的邀请，绝非客套。没有这个坐标，没有他这把“钥匙”或者兰姨/影这些水清源的血脉，外人根本找不到，更无法进入“起源之塔”！

赵启明在意识彻底沉沦前，凭借残存的本能或者说水清源可能预设的某种底层指令，将最关键的信息传递了出来！

“他……他还活着？”兰姨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启明。

“也许……只是一段残存的执念。”林森心情沉重。他走到唐源身边，将他拉起来。“还能动吗？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水淼虽然暂时退去，但这里已经暴露，不再安全。”

唐源茫然地点点头，扶着墙壁勉强站起。

林森又看向兰姨和昏迷的影：“你们呢？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吗？”

兰姨苦涩地摇了摇头：“‘静语山居’就是最后的庇护所。如今……无处可去了。”她看着林森，眼神中透出一种决绝，“带上影吧。她是‘灵韵’的原型，或许……在‘起源之塔’还能帮到你。我老了，走不动了，就留在这里，守着这片废墟，守着清源最后留下的这点……念想。”

没有时间伤感或犹豫。林森知道，带着重伤的影上路，将是巨大的负担和风险，但将她留在这里，无异于任由其自生自灭。他点了点头，撕下相对干净的衣料，和兰姨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影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和固定。

他将身上剩余的大部分压缩食物和水分给了兰姨，自己只留下极少的部分。

然后，他背起依旧昏迷、轻得如同羽毛的影，看了一眼如同丰碑般矗立的赵启明残骸，又望了望这片曾经宁静、如今已成焦土的世外桃源。

“我们走。”他对唐源说道，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

唐源默默地跟上。

两人背着一名伤员，踏着废墟，走出了“静语山居”的篱笆院落，重新投入外面那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之中。

兰姨站在废墟间，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雾气里，佝偻的身影在风中显得无比孤寂。她缓缓走到那株萌发新芽的“芯兰”旁，用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一点脆弱的绿意。

林森根据赵启明提供的坐标和指南针（山谷外的磁场干扰似乎减弱了），辨认着方向，朝着北方，朝着那片被称为“起源之塔”的未知之地，开始了也许是生命中最后一段征程。

雾隐山脉的深处，等待他们的，将是水淼经营已久的绝对领域，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最终对决。

而在他身后，那片被遗弃的废墟中，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具属于赵启明的“巡天者”残骸，其一根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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