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残局 第8章 实验室的幽灵

水淼那句关于“猎人”与“陷阱”的低语，如同淬了冰的针，刺穿了林森最后的侥幸。试探结束，伪装剥落。他们彼此都清楚，一场心照不宣的战争已经打响。林森不能再被动地跟随水淼布下的线索，他必须主动出击，在她精心编织的罗网完全收拢前，找到那个能钉死她的、无法辩驳的铁证。

首要目标，是那种只存在于理论推演中的“凶器”——用于固定陈明远手臂、却几乎不留痕迹的特种尼龙丝。水淼的实验室，是唯一已知与此类材质有明确关联的地方。虽然她必然极度谨慎，但只要她使用过、处理过，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深夜，林森以复核关键物证为名，申请并获得了在技术员陪同下进入水淼主要工作区域权限。这是一个冒险的举动，极可能打草惊蛇，但他别无选择。

实验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气味，冰冷的不锈钢台面映照着惨白的灯光。一切井井有条，仪器锃亮，记录本摆放得一丝不苟，完美符合水淼的风格。林森没有直奔可能存放材料的储物柜，那样意图太明显。他先是仔细查看了与陈明远案相关的物证存放记录和检验报告原件，仿佛真的在核对流程。陪同的技术员有些困倦，站在门口附近。

林森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扫过工作台的每一个角落。在一台用于显微观察的电脑旁，他注意到垃圾桶里有一些废弃的棉签和手套。他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假装查看显微镜，指尖却悄悄拂过垃圾桶的边缘内侧。什么都没有。

他的视线又落在水淼常坐的椅子扶手上。很干净。他打开几个标注着常规耗材的抽屉，里面是整盒的乳胶手套、棉签、通用缝合线，没有任何异常。水淼显然不会将任何可疑物品放在明面上。

难道她真的如此滴水不漏？林森的心微微下沉。他走到靠墙的一排储物柜前，这些柜子需要专门的钥匙或权限卡才能打开。他正思考着如何合情合理地要求查看时，目光却被柜子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带滚轮的小型器械回收箱吸引。箱子是开着的，里面放着一些待送检或报废的旧器械，包括几把似乎已经淘汰的解剖刀和镊子。

就在一堆器械的缝隙里，借着灯光的角度，林森看到了一抹极其细微的、几乎与箱体阴影融为一体的蓝色反光。他蹲下身，假装系鞋带，用指尖极其小心地一勾，一根约莫五、六厘米长、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蓝色半透明纤维被勾了出来。它的材质，与尸检报告中描述的、在陈明远手腕上发现的那种特种尼龙丝，惊人地相似！

林森的心脏狂跳起来，但他强行压制住情绪，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纤维粘入一个便携证物袋中。动作快如闪电，门口的技术员毫无察觉。

就在林森将证物袋悄无声息地放入内袋，准备起身时，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了工作台角落一张被压在几本专业期刊下的便签纸。便签纸的一角露出半个手写的化学分子式，笔迹是水淼的。这本身没什么，但那个分子式旁边，有一个用铅笔轻轻画出的、极其简略的钟表图案，钟表指针指向的位置，恰好是九点五十六分。

九点五十六分！这个时间点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林森——正是监控录像被精准抹去那七、八秒的起始时间点！

水淼不仅在实验室里留下了与凶器同源的纤维，她甚至还可能在自己的笔记上，无意识地记录下了那个关键的、属于罪恶的时间！这是否是一种犯罪者的炫耀心理？还是她用于记忆复杂计划的一个符号？

林森感到血液在瞬间涌向头顶。他必须拿到那张便签纸！但他不能直接去拿，技术员正看着。他急中生智，假装不小心碰掉了那几本期刊。“哗啦”一声，期刊散落在地。他连忙道歉，弯腰去捡，趁技术员也过来帮忙的瞬间，他以惊人的速度将那张便签纸抽出，揉成一团，握在了掌心。

“不好意思，没注意。”林森站起身，将捡起的期刊放回原处，神色如常。技术员不疑有他，摆了摆手。

离开实验室，林森回到自己的车上，锁好车门，才在阅读灯下摊开那张被汗水微微浸湿的便签纸。上面除了那个分子式和钟表图案，再无其他文字。他将纤维袋和便签纸放在一起，这两样东西，像两把冰冷的钥匙，似乎即将打开通往真相的最后大门。

然而，极度的兴奋之后，一种更深的疑虑却悄然浮现。这一切，是不是太顺利了？

水淼如此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将可能致命的纤维遗落在开放的回收箱里？又怎么会将如此关键的时间点，随手画在一张便签纸上，还放在那么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那个回收箱，是不是她故意留下的破绽？那张便签纸，是不是另一个精心设计的诱饵？她是否预料到了林森会来搜查，所以提前布置好了这一切，等着他“发现”？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的目的何在？是为了加速摊牌？还是说，这些“证据”本身，就是另一个更庞大、更危险的陷阱的一部分？她或许已经准备好了完美的解释，比如纤维是以前实验遗留的，钟表图案只是巧合……

林森看着掌心的纤维和便签，它们不再是希望的象征，反而变成了烫手的山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他以为自己是在狩猎，却可能正一步步走向猎人为他选好的坟场。

下一步，是立刻将这些“证据”送检，并以此对水淼进行质询？还是按兵不动，继续等待，看看她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动作？

夜色深沉，林森坐在驾驶座上，感觉自己仿佛独自航行在布满暗礁的海域，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摇摆，却指不出真正的方向。而水淼，就像隐藏在浓雾深处的灯塔，你分不清那光亮，究竟是救赎的指引，还是致命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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