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残局 第51章 荒站余音

东南方向。十五公里。

这两个词像烙印一样刻在林森的脑海里，成为他在漆黑山林中跋涉的唯一指引。夜色浓重如墨，月光被厚厚的云层和交织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他依靠战术平板上的离线地图和指北针，在根本没有路的密林中艰难穿行。荆棘撕扯着他的衣物和皮肤，陡坡消耗着他本已濒临枯竭的体力，每一次落脚都要试探虚实，以防跌落或触发捕兽夹。

寒冷、饥饿、伤痛和极度的疲惫如同四个恶魔，轮番啃噬着他的意志。他只能靠咀嚼苦涩的草根和偶尔找到的野果补充一点点能量。脑海中，方薇暂时安全的消息是唯一的暖源，支撑着他机械地迈动双腿。他不敢停下来，身后的追兵和头顶可能再次出现的无人机，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

这一夜，仿佛无比漫长。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林森终于根据坐标，抵达了一片相对平缓的山脊。在稀疏的林木环绕中，几栋破败的水泥建筑孤零零地矗立着，墙体斑驳，爬满了枯藤。一个锈迹斑斑、已经扭曲变形的风向标和风速仪歪斜地立在主建筑屋顶，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废弃。这就是那个气象站。

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潜伏在边缘的树林里，仔细观察了将近一个小时。站区内死寂一片，没有任何人类或动物活动的迹象。门窗大多破损，玻璃碎裂，如同空洞的眼窝。

确认安全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接近主建筑。推开那扇几乎要散架的木质大门，一股混合着尘土、鸟粪和金属锈蚀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室内一片狼藉，倒塌的文件柜、散落的纸张、破碎的仪器零件满地都是。墙壁上还残留着一些褪色的图表和操作规程。

根据指示，他需要找到老式短波电台的零件。他在废墟中仔细翻找，终于在一个相对完好的里间，发现了一张厚重的金属操作台，上面固定着一台覆盖着厚厚灰尘、体型硕大的老旧设备——正是那种需要独立电源、带着巨大旋钮和频率表盘的短波电台主体。然而，它的许多部件已经被拆走，连接线也被割断，麦克风不知所踪，看起来就像一具被掏空了内脏的钢铁尸体。

希望似乎瞬间破灭。

林森不甘心，继续在操作台下的柜子和周围的杂物堆里翻找。终于，在一个角落的破木箱里，他找到了一些被遗弃的备用零件：几个电子管、几卷不同规格的导线、一个锈蚀但看起来尚可修复的电源变压器，甚至还有一个备用的手动调谐旋钮。但没有麦克风，没有天线，最关键的发声和接收部件缺失。

他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看着这一堆“破烂”，感到一阵无力。他不是通讯兵出身，对于修复这种老古董，只有一些极其基础的理论知识。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他的目光被操作台后面墙壁上的一块金属铭牌吸引。上面除了设备型号，还有一行手刻的、几乎被锈迹覆盖的小字：“应急备用件，地窖，左三砖。”

地窖？林森精神一振，立刻在主建筑内寻找。终于在厨房区域，发现了一个被破烂草席掩盖的、通向地下的活板门。他用力拉开，一股更阴冷潮湿的气息涌出。下面是一个不大的空间，堆着些早已腐烂的粮食袋和几个密封的金属箱。

他打开其中一个箱子，里面赫然是几套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零件！不仅有全新的电子管、电容电阻，还有一套完好的备用麦克风和一卷长长的、看起来是特制的军用级野战天线！箱盖上同样刻着一行字：“守夜人的礼物。”

“守夜人”？是IAIO的代号？还是多年前驻守在这里的、有先见之明的工作人员？林森无暇细想，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他立刻将零件搬上去，凭借有限的知识和战术平板上查找到的电路图，开始尝试组装和修复。这个过程极其繁琐和考验耐心，接错一根线都可能前功尽弃。时间在紧张的操作中飞速流逝，窗外天色从清晨到正午，又渐渐偏西。

当夕阳的余晖再次透过破窗洒入室内时，林森终于完成了最后的连接。他小心翼翼地将修复好的变压器接入墙壁预留的插座（幸运的是，气象站有自己的小型水力发电机遗迹，虽然已损坏，但线路似乎还通着附近一个微型瀑布的水电？他不敢确定，只能冒险一试），然后屏住呼吸，打开了电台的电源开关。

面板上几个老旧的指示灯闪烁了几下，顽强地亮起了昏黄的光芒！电子管也开始微微发热！机器内部传来了轻微的、稳定的嗡鸣声！

成功了！这台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家伙，被他唤醒了！

他强压住激动，按照指示，将频率调整到XXXX，然后戴上耳机，将麦克风放在嘴边。距离UTC时间0400（本地时间中午12点）还有一点时间，他需要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接近。林森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这台老式电台功率不小，一旦开始发射信号，就像在黑夜里点燃篝火，极易被侦测到。这是一次巨大的冒险。

当时针指向12点整，他深吸一口气，按照预设的简单代码，对着麦克风低声而清晰地说道：“夜莺呼叫巢穴，夜莺呼叫巢穴。听到请回答。”

信号发送出去，耳机里只有嘈杂的电流噪声和遥远的、无法辨别的电台干扰声。

他重复了几遍，依旧没有回应。

就在他以为联络失败，准备关闭电源时，耳机里突然传来一个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

“巢穴收到。夜莺，你的位置已确认。但……我们监测到异常。有一个不属于我们的、加密等级极高的信号源，正在附近区域活跃。它似乎在……引导着什么。小心，你并非独自在山中。”

话音刚落，不等林森回应，信号便戛然而止，只剩下令人不安的忙音。

林森猛地摘下耳机，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不属于IAIO的高加密信号源？在附近活跃？引导着什么？

他缓缓抬起头，透过破败的窗户，望向外面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寂静而危机四伏的山林。

谁，在这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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