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残局 第49章 山痕

莽莽群山，在夜色中如同匍匐的巨兽，沉默而威严。林森像一只被追猎的狸猫，在密林和陡坡间穿梭，脚下是厚厚的腐殖层和盘虬的树根，每一步都需万分小心。身后的镇子早已被层层山峦吞噬，连一丝灯火都看不见，只有头顶稀疏的星月和手中战术平板微弱的照明光芒，指引着前路。

寒冷、潮湿、饥饿以及尚未痊愈的伤口，不断消耗着他的体力与意志。但他不敢停下。猎犬既然已经嗅到了气味，就绝不会轻易放弃。山林看似广袤，但对于拥有热成像、无人机等现代追踪技术的对手而言，并非不可逾越的天堑。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易于隐蔽且能获取补给的地方。

他依靠着早年野外生存训练的记忆和刑警的本能，辨别方向，寻找水源，避开可能存在的兽径和悬崖。他不敢生火，只能靠压缩饼干和冰冷的溪水维持体力。夜晚的山风如同刀子，刮过他单薄的衣物，带走本就可怜的热量。他蜷缩在岩石缝隙或茂密的树冠下，在半冻僵的状态中度过一个个难熬的夜晚。

第三天，他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山脊上，发现了一条几乎被杂草藤蔓完全覆盖的、废弃的伐木小路。沿着这条小路艰难前行了大半天，在日落时分，他看到了山坳里几间几乎与山体融为一体的、用石头和旧木料搭建的棚屋。没有灯光，没有人烟，只有风吹过破败窗洞的呜咽声。

这是一个被遗弃的护林点或者猎户临时居所。

林森仔细观察了将近一个小时，确认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后，才小心翼翼地靠近。最大的那间棚屋还算完整，门虚掩着，里面堆着些腐烂的柴草和废弃的工具，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兽粪的味道。虽然破败，但至少能挡风遮雨，而且位置隐蔽，视野开阔，易于观察山下动静。

他将这里选作了临时的藏身之所。他仔细清理出一块相对干净的区域，用枯叶和旧麻袋勉强做了个窝，又找到半个破旧的铁皮桶，可以用来烧水（但他暂时还不敢）。他检查了棚屋四周，设置了几个简易的预警装置——用细线串联的空罐头盒。

暂时安顿下来后，强烈的疲惫感让他几乎立刻昏睡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林森过着近乎原始的生活。他白天几乎不出棚屋，只在黄昏和清晨光线昏暗时，外出寻找可以果腹的野果、菌类（他极其谨慎地辨认），设置一些简单的陷阱捕捉小动物，并在远离棚屋的溪流下游取水。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警惕着山林中的一切声响，每一次鸟雀的惊飞，都让他神经紧绷。

他利用这段时间，仔细研究战术平板里存储的数据，试图从中找出更多能直接、快速打击星环科技的“杀手锏”。他也尝试过在夜间爬到更高的山顶，寻找微弱的手机信号，希望能接收到方薇的消息或者外界的新闻，但大多徒劳无功。大山像一座巨大的天然屏障，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

直到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他外出检查陷阱时，在离棚屋不远的一处湿软泥地上，发现了一串不属于任何野生动物的脚印——那是军靴特有的、带有防滑花纹的清晰印迹！脚印很新，就在昨夜或今早留下的！

林森的血液瞬间冰凉！他们追进山里来了！而且距离如此之近！

他立刻伏低身体，借助雾气和大树的掩护，沿着脚印反向追踪。脚印断断续续，显示对方也在谨慎地搜索。追踪了大约一里多地，脚印在一片乱石滩附近消失了。

他不敢再往前，迅速退回棚屋附近。他意识到，这个临时据点已经不再安全。对方显然是有组织的搜索队，并且已经将范围缩小到了这一带。他必须立刻转移。

然而，就在他准备收拾那点可怜的家当离开时，一阵极其细微的、不同于自然风声的“嗡嗡”声，由远及近，从山谷下方传来！

无人机！

林森猛地扑到棚屋的破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只见两架黑色的、体型小巧的无人机，如同嗜血的蚊蚋，正贴着树梢高度，呈搜索队形，朝着他所在的这个山坳飞来！它们装备着高清摄像头和热成像仪！

无处可逃！棚屋无法抵御热成像扫描！一旦被锁定，等待他的将是精准的打击或被活捉！

林森的目光迅速扫过棚屋内部，最终落在了那个堆满腐烂柴草的角落。他来不及多想，迅速扒开表面的柴草，将自己深深地埋了进去，又将一些散发着霉味的草屑盖在身上，只留下极小的缝隙用于呼吸，并将战术平板和手枪紧紧压在身下，尽可能隔绝体温。

他刚藏好不到一分钟，无人机的“嗡嗡”声就到了棚屋上空，甚至能听到旋翼搅动空气的声音。它们围绕着几间破败的棚屋低速盘旋，摄像头和扫描仪对准了每一个角落。

林森屏住呼吸，心跳如鼓，感觉时间仿佛凝固了。他能清晰地听到无人机在头顶盘旋时细微的机械运转声。腐烂柴草浓烈的霉味和虫蚁爬过皮肤的触感，几乎让他窒息。

一架无人机似乎对这座最大的棚屋产生了兴趣，降低了高度，几乎悬停在破窗之外，镜头对着内部扫描。

林森闭上了眼睛，将身体机能降到最低，如同冬眠的动物。

几秒钟后，也许是扫描未发现明显热源，也许是认为这堆柴草不值得注意，无人机提升高度，与另一架汇合，朝着山坳更深处飞去。“嗡嗡”声逐渐远去。

林森依旧一动不动，在腐草下又潜伏了将近半个小时，直到确认无人机真的离开，才敢小心翼翼地拨开草屑，大口喘息，浑身已被冷汗和露水浸透。

又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他看向无人机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而决绝。被动躲藏已经行不通了。猎犬的网正在收紧。他必须想办法反击，或者，找到一条真正能摆脱追踪的路。

他看向大山更深、更险峻的腹地。那里，或许隐藏着最后的生机，也可能是最终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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