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残局 第15章 深渊回响

车厢内狭小的空间仿佛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茧，将外界的雨声和城市的喧嚣都隔绝开来，只留下林森粗重的呼吸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他紧紧攥着老钟给出的分析单，指尖因用力而泛白。DNA，水淼的DNA可能就在那个镇纸底部！这是足以颠覆一切的铁证！

然而，狂喜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就被更深的寒意所取代。如何获取水淼的DNA进行比对？这是一个几乎无法逾越的障碍。公开要求采样，无异于直接宣战，且毫无理由；暗中获取，则涉嫌严重违法，得到的证据也无法在法庭上使用。水淼就像一座被无形法则保护着的堡垒，明明看到了突破口，却找不到攻进去的武器。

还有那条诡异的警告短信，以及车窗外惊鸿一瞥、似真似幻的水淼身影。她到底知道多少？那句“镜子里的倒影”，是否在暗示，他所以为的隐秘行动，其实一直在她的注视之下？老钟提到的镇纸“重量分布异常”，又意味着什么？这些疑团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让原本清晰的线索再次变得扑朔迷离。

他不能回去，不能回市局那个可能布满水淼“眼睛”和“耳朵”的地方。他需要信息，需要更深入地了解他的对手，了解水清源事件的全部真相，从而找到水淼计划中可能存在的、除了DNA之外的其他裂痕。

林森发动车子，驶入了雨幕中的车流。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漫无目的地开着，大脑飞速运转。他想起了水淼那份被高度加密的人事档案，想起了查询“水清源”时遇到的权限屏障。常规途径走不通，他必须动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隐居在城南老城区、曾是国内顶尖黑客、后因某些原因金盆洗手、欠过林森一个大人情的朋友，代号“仓鼠”。仓鼠的据点，是一个绝对安全的信息孤岛。

一小时后，林森的车停在了一条散发着霉味和潮湿气息的巷口。他穿过迷宫般的晾衣竿和堆积的杂物，敲开了一扇装有数道物理锁的铁门。门后是一个堆满了各种电子设备、线路如同蛛网般密布的房间，一个身材微胖、头发蓬乱的年轻人正窝在巨大的显示屏前，屏幕上流动着绿色的代码瀑布。

“稀客啊，森哥。”仓鼠头也不回，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碰上硬茬子了？”

林森没有寒暄，直接递过去一个写有水淼姓名、身份证号和工作单位的纸条，以及“水清源”和十五年前那所大学的名字。“我要关于他们的一切，尤其是被封存、被加密、被抹去的那部分。最深层的档案，包括所有关联人、事件细节、内部调查报告。”

仓鼠接过纸条，瞥了一眼，吹了声口哨：“权限不低啊。老规矩，现金，不追溯，不备份。”

“尽快。”林森将一沓现金放在堆满电路板的桌子上。

仓鼠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起来，敲击声密集如雨点。屏幕上绿色的代码以肉眼难以跟上的速度滚动、切换。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林森坐在一个堆满旧主机的箱子上，感觉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几个小时后，窗外天色已近黄昏，雨也渐渐停了。仓鼠终于长舒一口气，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将一个加密的移动硬盘递给林森：“挖地三尺了。有些东西，埋得真深啊。”

林森接过硬盘，手指微微颤抖。他连接上仓鼠提供的、断网的备用电脑，打开了里面的文件。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水淼更早的、被加密的原始档案。当看到“曾用名”一栏那个陌生的名字，以及紧急联系人关系说明中明确写着的“父：水清源（已故）”时，林森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铁证如山。

紧接着，是关于水清源事件更详尽的内部调查档案扫描件。这些尘封的记录，远比公开的信息更触目惊心。不仅有陈明远剽窃成果的确凿证据（包括原始实验笔记的对比），还有陈明远利用权势打压水清源、操纵调查委员会的详细记录。档案中甚至附有几份当时知情人充满恐惧和无奈的证词复印件，暗示水清源的自杀“可能并非自愿”，而是承受了无法想象的压力和精神摧残后的结果。

最后一份文件，是一张模糊的老照片的电子版。照片上，年幼的水淼穿着素白的裙子，站在父亲的葬礼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黑得令人心悸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头，那眼神里没有童真，只有刻骨的冰冷和……某种令人不安的决绝。

林森一页页地看着，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几乎无法呼吸。他理解了水淼的恨，理解了那种被系统背叛、正义无法伸张的绝望。这不再仅仅是一个冷冰冰的犯罪案件，而是一场跨越了十五年时光的、血淋淋的悲剧。水淼不是天生的恶魔，她是被制造出来的复仇之魂。

合上电脑，林森久久无言。窗外，夕阳的余晖挣扎着穿透云层，给城市染上了一层凄艳的橘红色。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正义的追猎者，现在却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巨大的道德深渊边缘。水淼有罪，毋庸置疑。但陈明远，就真的无辜吗？那个腐朽的、掩盖了真相的系统，难道就没有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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