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号,医疗翼。
浓重的药草与血腥气几乎凝成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伤员的呻吟、医修急促的咒文吟唱、以及器械碰撞的冰冷声响交织成一片压抑的背景音。陆沉靠坐在一张简易床榻上,任由一名面色疲惫的老医官用浸满灵液的药杵,小心翼翼地处理他右臂上那再度恶化、漆黑如墨且不断渗出紫黑粘液的伤口。每一次药杵的触碰,都像是将烧红的烙铁按在骨头上,带来一阵阵撕裂灵魂的剧痛。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浸透了额发,却死死咬紧牙关,未发出一声痛哼。
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悬浮于床榻对面的那面巨大光幕上。光幕清晰地投射出远方北境的景象:那道原本贯通天地、嚣张不可一世的猩红光柱,此刻如同被重创的巨蟒,光芒黯淡了近半,形态扭曲不稳,时而收缩时而膨胀,其搏动也变得杂乱无章,再无之前的沉重威压。光柱周围,庞大的妖皇主营区域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无数妖物失去了统一指挥,像没头苍蝇一样互相冲撞、嘶咬,甚至爆发了小规模的内斗,滚滚妖云翻腾不休,显出一派末日般的景象。
夜袭成功了。代价是两名最精锐的战士永远留在了那片被诅咒的土地上。
“唔!”药杵一次稍重的按压,让陆沉闷哼一声,眼前猛地发黑,右臂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那缠绕在伤口深处的诅咒邪力,仿佛被外界的妖皇惨状所激怒,变得更加狂躁,疯狂冲击着人皇之力的封锁。
“首席,忍一忍,这邪毒已侵入骨髓,若不彻底拔除,后患无穷……”老医官声音沙哑,眼中满是忧虑,他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顽固恶毒的侵蚀性能量。
陆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点了点头,目光却未曾离开光幕。妖皇的衰弱是实实在在的,这为天穹国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但就在这短暂的、用鲜血换来的喘息之机,另一种寒意,却悄无声息地自天穹号内部弥漫开来。
舱门滑开,走进来的不是医官或战友,而是两名身着玄色纹鹰官服、面色冷峻的宫廷内侍。他们身后跟着四名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的金甲禁卫,腰间的制式长刀并未出鞘,却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气。
“陆沉首席。”为首的内侍声音尖细平板,展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奉内阁及监察院联令。鉴于北境夜袭行动虽有效果,然过程存疑,损失颇重,且携回之妖皇碎片风险未明。为彻查行动细节,评估潜在隐患,请您即刻移交妖皇碎片封存箱,并于巳时前往议事厅,接受问询。”
命令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理所当然,甚至没有一句对行动成功的肯定,对牺牲将士的哀悼。那冰冷的官腔,那“存疑”、“损失”、“风险”、“问询”的字眼,像一根根毒针,刺向刚刚从尸山血海中爬回来的陆沉。
医疗翼内的空气瞬间冻结了。附近的伤员和医官都停下了动作,难以置信地看向这边。那名为陆沉处理伤口的老医官,手都僵在了半空。
陆沉缓缓抬起头,金色的瞳孔因剧痛和怒火而微微收缩,他盯着那内侍,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移交碎片?接受问询?”他轻轻抬起仍在剧痛抽搐、漆黑如鬼爪的右臂,“这就是我带回‘风险’的证明。那两位永远留在北境的兄弟,就是你们口中‘存疑’和‘损失’的注解!妖皇主力此刻正因我们的行动而陷入混乱,此刻不来商讨如何扩大战果,反而要先‘问询’我?”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煞气,让那内侍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色微白,但依旧强撑着道:“陆首席,我等只是奉命行事。朝廷法度如此,还请您莫要让我等为难。至于战果与牺牲,自有公论,但程序不可废。”
“程序?”陆沉几乎要冷笑出声,右臂的诅咒之痛仿佛顺着经脉烧进了心脏。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而充满威压的声音自舱门口响起:“谁的程序?”
长公主殿下迈步而入,她依旧是一身银白宫装,但外罩了一件玄色绣金凰纹的战氅,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然而眼神却锐利如刀,瞬间压下了舱内所有的杂音。她的目光扫过那两名内侍和四名禁卫,后者立刻躬身低头,不敢直视。
“内阁和监察院的联令?”长公主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本宫怎不知,何时前线将士浴血拼杀换来的战利品和喘息之机,需要后方那些从未见过妖皇狰狞面目的大臣们,用所谓的‘程序’来优先处置?妖皇只是受创,并未伏诛,它的报复随时可能降临!此刻最重要的,是巩固战果,整军备战,而不是急不可耐地搞内部审查!”
她走到陆沉床边,看了一眼他那惨不忍睹的右臂,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波动,随即变得更加冰寒。她转向那内侍,伸出手:“令旨拿来。”
内侍不敢违抗,颤抖着将绢帛呈上。
长公主看都未看,指尖腾起一缕冰蓝色的火焰,瞬间将那绢帛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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