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号,议事大厅。
冰冷的金属长桌映照着穹顶模拟出的惨白天光,将分坐两侧的人影切割得界限分明,一如他们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也压不住的淡淡血腥气,以及一种更为凝滞、名为猜忌的毒雾。
陆沉坐在长桌下首,右臂的绷带已更换过,但诅咒侵蚀留下的隐痛仍在骨髓深处叫嚣,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细微的、令人烦躁的刺感。他的对面,以镇北侯宇文霆为首的保守派将领们正襟危坐,玄铁重甲的甲叶偶尔碰撞,发出沉闷而充满威慑力的声响。长公主坐于主位,面容隐在淡淡的光晕之后,看不出喜怒,只有指尖无意识敲击扶手的细微动作,泄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紧绷。白夜立于她身侧稍后的阴影里,银甲沉寂,如同雕塑。
全息沙盘悬浮在长桌中央,正反复播放着北境荒原之战的最后片段:妖皇化身在时空牢笼中尖啸,陆沉下令全军转进,以及……那枚被“文明墓碑”封印的妖皇心脏碎片,正静静悬浮在沙盘一角特制的能量抑制器中,散发着不祥的、脉动般的微光。
“……综上所述,此战虽暂时逼退妖皇化身,然我军伤亡惨重,五千边军锐卒十不存一,寒霜堡陈震老将军罹难,三台友邦提供的珍贵机甲损毁严重,能源耗尽。更遑论,北境七关之外三百里沃土,已尽数被妖皇邪秽污染,水脉枯竭,草木凋零,百年内恐难恢复生机。”
发言的是兵部侍郎李维,一个面容精瘦、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文官,他语调平稳,字句却像浸过冰水的刀子,精准地剖开胜利表皮下的惨烈代价。他的目光掠过沙盘上代表伤亡数字的猩红标记,最终落在陆沉身上,带着一种审慎的、毫不掩饰的质疑。
“诚然,陆首席临阵决断,勇悍无畏,最终夺取此物,”他微微抬手,指向那枚心脏碎片,“然其过程之激进,代价之高昂,是否全然必要?若采取更稳妥的步步为营之策,或与友邦舰队协同更密,是否就能以更小的牺牲,换取更大的战果?甚至,避免妖皇最终蜕变成更具威胁的人形态?”
话音落下,大厅内落针可闻。几位保守派将领微微颔首,目光如实质般压在陆沉肩头。
陆沉默默运转体内残存的人皇之力,试图驱散右臂那股阴寒的痛楚,闻言只是抬了抬眼,声音因力竭而略显沙哑,却无半分波动:“李侍郎熟读兵书,可知与超越认知之敌作战,并无‘稳妥’二字可言。妖皇非寻常妖兽,其进化速度远超预估。步步为营?待你营寨扎稳,它早已蜕变成型,届时所需代价,绝非今日可比。夺取此物,”
他的目光扫过那枚碎片,金光在眼底一闪而逝,“是为洞悉其根本,寻其弱点。若无此物,下一次遭遇,我等仍是盲人扪象,伤亡只会更巨。至于协同友邦,”他顿了顿,看向白夜,“白夜指挥官当时已全力配合,时空牢笼为我争取了唯一的机会。质疑协同,无异于质疑盟友的诚意与能力。”
白夜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如她的银甲:“守望者舰队已竭尽所能。妖皇之力涉及规则层面,常规战术对其效果有限。陆沉首席的行动,是当时情境下最优解,虽惨烈,但有效。若无那枚碎片,我们对其下一步进化将一无所知。”
李维嘴角牵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正要开口,他身旁一位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将领猛地一拍桌子,声如洪钟:“最优解?放屁!老子只看到五千好儿郎埋骨荒原!看到陈震那老家伙连个全尸都没落下!陆沉,你一个来历不明的穿越者,凭什么拿我天穹将士的性命去填你的‘最优解’?谁知道你抢这鬼东西回来,是真为了对付妖皇,还是另有所图?!”
此人是镇北侯宇文霆的心腹爱将,狂狮将军巴屠,性烈如火,在军中威望颇高,一向敌视穿越者。他的怒吼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瞬间激起了保守派一方的窃窃私语和隐含敌意的目光。
“巴屠将军!”长公主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威仪,压下了现场的骚动,“注意你的言辞。陆首席之功,朝廷自有公论。阵前掣肘,乃取死之道。”
巴屠梗着脖子,但对上长公主那双冰封般的眸子,终究还是悻悻然坐下,只是盯着陆沉的眼神依旧像要喷出火来。
宇文霆此时才缓缓放下一直摩挲着的玉扳指,声音沉稳厚重,却带着更深沉的压迫力:“殿下息怒,巴屠将军也是爱兵心切,言语冒失了。不过,李侍郎所虑,亦不无道理。陆首席非常人,行非常之事,可以理解。然,军国大事,非是一人之豪赌。如此重大战利品,关乎妖皇本源,其研究、保管,皆需慎之又慎。不知陆首席打算如何处置?又由何人监管?若其邪能外泄,恐酿成大祸。”
他的目光看似平和,却精准地指向了最关键也最敏感的问题——那枚碎片的控制权。话语间,已将陆沉的行为定性为“豪赌”,并将其与“朝廷”、“监管”对立起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