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靠山屯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零星几声狗吠和风吹过新叶的沙沙声。知青点的东屋外间,新盘的土灶上坐着一口铁锅,锅里咕嘟着稀粥,孙晓玲正拿着勺子小心搅和,防止糊底。
赵援朝瘫坐在小马扎上烧火,捶着自己的腰腿,哎哟哎呦地叫唤:“我滴个老天爷呀,这腰感觉要断掉了……比在学堂里做一天广播体操还要命!”
刘建业摘了眼镜,正就着油灯小心擦拭镜片上的泥点,闻言抬头,一本正经地纠正:“赵援朝同志,你这说法不准确。广播体操是锻炼身体,春耕是改造自然,性质不同,劳累程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得了吧您嘞刘大学问,”王振华端着盆洗脚水从外面进来,笑嘻嘻地插嘴,“我现在就感觉我这胳膊腿儿都不是自己的了。铁蛋那小子,看着还没我弟高,挥起镐头跟个小牛犊似的,我是真服了。”
孙晓玲把粥盛出来,招呼大家:“行了,别贫了,粥好了,赶紧喝点热乎粥歇歇吧。程婶儿偷偷给塞了块咸菜疙瘩,说就着吃下饭。”
几人围坐在小桌前,就着昏黄的灯光和一小碟咸菜,吸溜着稀粥。虽然浑身酸痛,但这简单的饭食,在这陌生的环境里,竟也吃出几分踏实感。
“说真的,”孙晓玲咬了一口咸菜,含糊地说,“今天看程婶她们干活,那利索劲儿,我是真佩服。咱们这点活儿,估计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赵援朝连连点头:“还有那个小飞飞,程婶的女儿,她看我怕虫子,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也不说话,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王振华乐了:“那孩子是有点特别,不爱说话,但眼睛挺亮。诶,你们看见她身边那只猫没?神出鬼没的,还挺有派头。”
几人正聊着,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和程秋霞爽朗的嗓音:“孙知青,赵知青,歇下了没?”
孙晓玲赶紧应了一声,起身开门。程秋霞端着个小碗站在门口,碗里是几块黄澄澄的蒸鸡蛋糕。“想着你们今天累坏了,给你们送点吃的垫垫。”她说着,把碗递过来,目光在几个年轻人疲惫却带着笑意的脸上扫过,心里踏实了些。
“哎呦,程婶,这太不好意思了!”孙晓玲连忙接过。
赵援朝也挣扎着站起来:“谢谢程阿姨!”
刘建业扶了扶眼镜,认真道谢:“非常感谢您,程秋霞同志。”
程秋霞摆摆手:“客气啥,远亲不如近邻。你们刚来,慢慢适应,有啥难处就跟婶子说。”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飞飞挺喜欢看你们干活的,说你们有趣。”
几个知青面面相觑,随即都忍不住笑了。被一个七岁小女孩评价“有趣”,这感觉有点微妙。
与此同时,程家屋里,程飞正盘腿坐在炕上,对着油灯打量狸花猫叼给她的那根野鸡翎毛。羽毛在灯光下泛着幽蓝和铜绿交织的光泽,漂亮极了。
程秋霞送完鸡蛋糕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还研究那毛呢?猫对你可真不赖,挑了根最漂亮的送你。”
程飞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妈,赵哥哥怕虫子,好好玩。”
程秋霞脱鞋上炕,笑道:“城里娃娃,没见过中指长的虫呗,就跟咱刚开始看他们也觉得稀奇一样。”
“刘哥哥,还跟牛说话。”
“王哥哥,刨地,像……像地鼠。”程飞努力寻找着合适的比喻。
程秋霞被逗得哈哈笑:“你这孩子,观察得还挺细,不过这话可不能跟别人说啊,人家该觉得你取笑他们了,不好。他们是不如咱屯里人手脚利索,但心是好的,肯学肯干,这就挺好。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懂怎么伺候地的。”
程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把注意力放回羽毛上。
这时,窗外传来细微的响动。程飞耳朵动了动,赤着脚跑到窗边,踮起脚尖往外看。只见月光下,狸花猫嘴里叼着个不大的、还在扑腾的东西,轻巧地跃上窗台,把东西从窗户缝隙塞了进来,然后“喵”了一声,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那东西掉在炕上,扑棱了几下——是只肥嘟嘟的灰蚂蚱。
程秋霞凑过来一看,哭笑不得:“得,这猫是怕你饿着了,这是给你送了份‘加餐’。你是不是又把晚饭的饼子分给它了?”
程飞看着炕上那只还在蹬腿的蚂蚱,又看看手里漂亮的羽毛,最后望向窗外猫消失的方向,小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却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嗯!”她把蚂蚱捏起来,看了看,然后走到门口,拉开门,小手一扬,将那只晕头转向的蚂蚱扔回了夜色下的草丛里。
“谢谢,”她小声对着空气说,“我不吃这个。”
夜更深了,知青点渐渐熄了灯,年轻人带着疲惫和对明日劳作的隐约期待沉入梦乡。程家也安静下来,只有那根华丽的野鸡翎毛静静躺在炕头,靠山屯的人们大多已沉入梦乡。
突然,一阵极其刺眼的光芒撕裂了夜空,将屯子里外照得亮如白昼,紧接着,是滚雷般的轰鸣,由远及近,震得窗户纸哗啦啦作响,房梁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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