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子里的人潮水般往知青点涌,都想亲眼瞧瞧城里来的知青是啥模样,尤其是听说还有从上海那样的大地方来的,更是勾起了大伙儿十足的好奇心。土路上喧闹起来,脚步声、说笑声、孩子们兴奋的尖叫此起彼伏。
程秋霞拉着程飞也随着人流往前走,路过李家那片自留地时,眼尖的李风花用胳膊肘碰了碰程秋霞,朝地里努了努嘴:“哎,你看李老蛮子,鬼鬼祟祟干啥呢?”
只见李老蛮子正猫着腰,在他家地里头鼓捣着什么,一听见路上喧哗的人声,站起身,想躲被抓个正着,就故作镇定地拍打着身上的草屑,眼神闪烁不定。
有那好事的社员扯着嗓子问:“老蛮叔,藏啥好东西呢?怕我们瞧见啊?”
李老蛮子干咳两声,眉开眼笑道:“没…没啥,老天爷开眼,送了只不长眼的野鸡在地里,捡个便宜。”
“呸!”旁边立刻有人啐了一口,“老天爷真是不开眼,捡野鸡这好事儿能让你碰上?别是偷谁家的吧!”
李老蛮子脸上笑意一收一沉就想发作,但看看越来越多的人群,以及人群里可能有的郑卫国的眼线,又把火气憋了回去,梗着脖子道:“胡咧咧啥!就是俺捡的!”
“行了行了,管他呢,一只野鸡有啥好看的,”另一个社员拉着同伴快走,“赶紧去看知青!听说都是南方城里来的娃,细皮嫩肉的,说话跟唱歌似的,还有上海来的呢,去晚了挤不到前头了。”
这话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南方?上海?那得多远多新鲜的地方啊。谁还顾得上一只来路不明的野鸡和李老蛮子那点怕人分肉的小心思。人群呼啦啦地从李家自留地边涌过,直奔磨坊旁的知青点,留下李老蛮子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青白交错,看着人群的背影,“哼!老天爷就是偏爱俺,俺地里能长出野鸡,眼馋去吧你们。”
程飞被程秋霞拉着往前走,也回头看了一眼。她眨了眨眼,“地里能长出野鸡?我把鸡骨头埋下去咱家地里也能长吗?”
“别听那起子混蛋玩意瞎说,只有脚踏实地才有收获,免费的东西最贵了。”
“不是免费的吗?为什么还贵?”
“老天爷早就算好了,人的福气就那么多,在小事上把福气用光了,以后就要大难临头喽。”
“什么是大难临头?”
“就是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比妈给搓澡还不好吗?”
“嗨呀?妈给搓澡咋不好了?你说说?”
知青点人群正簇拥着这几个南方城里来的年轻娃娃,七嘴八舌地问着他们是哪儿的人。
“阿拉上海长宁区来的。”一个梳着分头、皮肤白净的男青年略带腼腆地说。
“我来自天津红桥区。”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知青接口,带着点儿津味儿口音。
“俺是山东烟台的。”一个身形高挑、面容敦厚的女知青笑着,口音带着胶东半岛的爽利。
“我老家哈尔滨的。”最后一个个子稍矮、眼神灵动的男知青说道,算是离得最近的了。
“哎呦,都是大城市来的啊!”
“上海啊?那地方听说老远了!”
屯民们听着这些地名,觉得又新鲜又遥远,正议论着,忽然有人抽了抽鼻子:“啥味儿?咋有股糊巴味儿?”
众人一愣,纷纷抬头四下张望。只见屯子靠西头那边,一股浓黑的烟柱正腾空而起,在渐暗的天色里格外刺眼。
“着火了!是李老蛮子家那边!”有人尖声喊道。
刚才还洋溢着欢声笑语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郑卫国脸色骤变,大吼一声:“都别乱!男的跟我去救火!有孩子的妇女带孩子回家,看顾着孩子别乱跑。家里有孩子老人的也都回,关好门窗。住那附近的各回各家把易燃的东西清理下。”他顾不上再多安排,拔腿就朝着冒烟的方向狂奔而去。不少青壮劳力和半大小子也反应过来,纷纷跟上。
程秋霞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拉住也想跟着跑的程飞,对李风花急道:“风花,你看着点飞飞和这几个知青娃娃,我去看看。”她交代完,也撩开步子朝着火场跑。
等郑卫国带着人冲到李老蛮子家附近,火势已经很大了。土坯茅草的房子烧起来极快,烈焰舔舐着屋顶,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热浪逼得人难以靠近。院子门口,李家的儿媳妇陈莹瘫坐在地上,头发散乱,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抖得像风中的筛糠。
“陈莹!咋回事?!屋里还有人吗?”程秋霞冲过来,一把扶住她,急声问道。
陈莹眼神涣散,手指颤抖地指向院内,语无伦次地哭喊:“没……没了……都……都死了啊,都死了,都是那只鸡啊,吃了……吃了那鸡……吐……吐血……”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院子里趴着一个人,正是李老蛮子,他身前的地上一大滩污秽,里面混着暗红色的血块和没消化完的鸡骨头、鸡肉,嘴唇乌青,眼睛瞪得老大,已然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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