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派出所的警察来得比预想中还快,吉普车卷着雪沫子开进屯子时,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忘了冒烟,引得不少孩子远远围着看,又被大人赶紧拽回家。
两个穿着藏蓝色棉制服、帽檐压着浓眉的公安先找了郑卫国,随后就在大队部支开了摊子。郑卫国早就在大队部等着,脸色凝重地把情况一五一十说了。带队的王公安是个面容严肃的中年人,听完后眉头拧得死紧:“大麻?还牵扯到公社的保管员?这事不小。”紧接着消息风一般传开:警察要挨个问话,凡是跟李老黑打过牌、喝过酒、甚至只是年前年后碰过面的,都得去说道说道。
问话立刻开始。先是那几个被供出来和李老黑一起耍过钱的,都是屯子里的闲汉,被单独叫进临时充当询问室的仓房时,腿肚子都转筋。
“公安同志,俺们就是玩玩,输赢几分钱,真不知道李老黑还沾那玩意儿啊!”
“他……他是有时候精神头不对,赢了钱也不见多高兴,蔫蔫的,我们还笑话他……”
“他去公社是勤快,说是找刘保管……对,就是粮库那个刘福贵!说是能弄点便宜粮票或者处理布头……”
第一个被叫去的是屯西头的王老五,平时就好打个牌,小赌怡情的那种。他进去不到半小时就出来了,脸有点白,对着围上来打听的乡邻直摆手:“没啥没啥,就问知不知道李老黑跟谁赌,在哪儿赌,输赢多大……我哪知道啊,我就偶尔玩个小牌……”
可他那闪烁的眼神,分明告诉别人,他知道的绝不止这些。
流言开始在暗地里涌动。
“听说李老黑赌得不小,输急了还借过高利贷!”
“真的假的?跟谁借的?”
“那谁知道……不过,你们记得前年冬天地里丢的那几袋粮种不?当时查了半天没结果……”
“嘶——你是说……”
“我可啥也没说!就是觉得……有点巧。”
猜测像野草一样疯长。以往一些无头公案,丢鸡摸狗、甚至前年那批不翼而飞的粮种,似乎都隐隐约约和李老黑赌博缺钱联系了起来。人们开始回想李老黑这些年的不对劲,他总往公社跑,有时回来醉醺醺或者晕乎乎,以前只当是喝酒或者懒,现在看,恐怕不止如此。
第二个被重点叫去问话的是屯西头的“赵老蔫”。他蹲在大队部办公室的石板地上,手里攥着个旱烟袋,没点火,手指头绞着烟袋杆子,嘴唇哆嗦着跟解释:“……真、真就是耍着玩,赢个毛八分的……谁、谁成想他沾那玩意儿啊……”
公安低头记录,语气听不出起伏:“李老黑平时跟谁走动多?除了耍钱,还有没有别的来钱路子?”
赵老蔫眼神躲闪,吭哧半天,才压低声音:“他、他常往公社跑,找……找粮库那个刘、刘保管……”
“刘保管?”民警笔尖一顿。
“就、就刘大喇叭……”赵老蔫声音更低了,“那人手松,好交朋友……”
赵老蔫他进去的时间长些,出来时额头冒汗,嘴里嘟囔着:“警察同志说了,主动交代算检举,能宽大……这李老黑,可把咱害苦了……”
然后被叫去的是屯西头的赵二扣。这人精瘦,眼珠子转得快,以前倒腾过山货,后来爹妈死了,就不干了,出了名的又扣又贼,也被人抓过小赌。他在冷飕飕的队部办公室里呆了不到半小时,出来时脸有点白,对着外头探头探脑的人干笑两声,搓着手赶紧溜了。
“问啥了?”有人凑上去打听。
“还能问啥?就问啥时候跟李老黑耍过钱,在哪儿耍的,都有谁……”赵二扣含糊其辞,眼神躲闪,“俺早就金盆洗手了,真不知道他后来那些破事!”
第四个是外号“赵老闷”的赵平,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个屁,这会儿被公安问话,更是磕磕巴巴,额头冒汗。他只承认年前在邻屯亲戚家喝多了,跟着玩过两把牌九,李老黑好像也在场,但输赢不大,平日里没怎么有来往。
“公安同志还问了刘保管。”赵老闷出来时,小声跟相熟的人嘀咕一句,眼神里带着后怕。
这话像滴进油锅的水,瞬间炸开。
“真问刘保管了?”
“看来李老黑那事儿不是空穴来风啊!”
议论声中,第五个被叫进去的是王老五,外号“王快嘴”,平时就好打听,嘴上没个把门的。他在里面待的时间最长,出来时脸上带着点神秘的亢奋,又被公安叮嘱过的严肃压着,表情颇为古怪。
“哎呀妈呀,可问明白了!”王快嘴一出来就被围住,他压低声音,却又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公安同志问得可细了!李老黑这犊子,不光在咱附近屯子耍,年前有阵子总往公社跑,就是在刘保管他们那圈人里混!”
“都谁啊?除了刘保管还有谁?”
“那俺哪敢细问?公安同志说了,要保密!”王快嘴故作神秘,随即又忍不住道,“不过俺说了个事儿,有回在公社牲口市那边,好像看见李老黑跟刘保管,还有两个面生的,钻那边废弃的饲料仓库后头去了……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保不齐就是去‘耍钱’或者……干点别的啥了。”他挤挤眼睛,意有所指。周围人立刻联想到李老黑那些难以启齿的癖好,脸上都露出嫌恶又了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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