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月,天寒地冻,呵气成霜。屯子里的人们大多猫在家里,守着火盆,做些零碎的活计,或者干脆扯闲篇磨牙,等着年关到来。
孙学军要去县机械厂面试的消息,像一股热风,吹遍了屯子,给这沉寂的冬日添了不少谈资和羡慕。老孙家门槛都快被道贺的人踏平了,孙会计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连走路都带着风。
可这股热乎劲儿还没持续几天,一个更炸裂的消息,像惊雷一样在屯子里传开了——孙学军不去机械厂了,他可能要进铁路系统,当公安!还是带编制的!
这消息太过惊人,以至于最初大家都以为是瞎传。直到孙会计的媳妇,孙学军的娘,顶着寒风,一脸既兴奋又忐忑地敲开了程秋霞家的门,人们才意识到,这事儿恐怕是真的。
“秋霞妹子,在家不?”孙婶子搓着冻得通红的手,脸上带着一种做梦般的神情。
程秋霞正在教程飞认红纸上的福字,闻声赶紧把人让进屋:“在呢在呢,孙嫂子,快进屋暖和暖和!这大冷天的,咋过来了?” 她注意到孙婶子不同寻常的脸色,“咋啦?是学军工作的事有变动了?”
孙婶子坐到热炕头上,接过程秋霞递来的热水碗,也顾不上烫,凑在嘴边暖着手,压低了声音,又忍不住带着激动:“秋霞,你说这事……这事它靠谱不?”
“啥事啊?慢慢说。”程秋霞把试图去抓孙婶子围巾的程飞搂回来,让她乖乖坐好。
“就是学军工作的事!”孙婶子竹筒倒豆子般说了起来,“前几天,学军不是去县里面试吗?回来路上,碰上个女的,晕倒在路边雪窝子里了!学军那孩子心善,就给背到卫生院去了。那女的看着三十来岁,穿戴挺体面,说是叫赵秀珍,是去邻县走亲戚的,路上犯了老毛病。”
程秋霞点点头,心里琢磨,这跟工作有啥关系?
“人救醒了,可感激学军了,非要谢他。听说学军是高中生,正在找工作,她就说……”孙婶子声音更低了,带着神秘,“她说她有个朋友,叫张长河,在咱们省铁路公安上是个领导!正缺有文化的年轻人,说可以介绍学军进铁路系统,当火车站公安局便衣组的便衣警察!”
“便衣警察?”程秋霞吃了一惊,这可比机械厂工人听起来更威风,更神秘。
“是啊!说是穿便衣,在火车站里头转悠,专门抓小偷、抓坏蛋的!”孙婶子比划着,眼睛发亮,“正式工每个月工资这个数!”她伸出两个手指头,又翻了一下,“刚开始实习,是正式工资的一半,那也不少啊!关键是有编制!是铁饭碗!单位还给分房子!”
“分房子?!”程秋霞更惊讶了,这在城里可是天大的好事。
“可不是嘛!”孙婶子一拍大腿,“就是……那赵同志说,分房子是好事,但单位有规定,得先从工资里扣一笔钱,叫什么……分房押金?等以后不住了再退。可这刚开始实习,工资本来就只有一半,再扣掉押金,拿到手的就不太多了。而且话里话外的好处费介绍费也是要给的。”
她脸上的兴奋褪去一些,换上了犹豫:“秋霞妹子,你说……这事它靠谱吗?那赵秀珍,咱也不认识,她说那领导,咱也没见过。这铁路公安,便衣警察……听着是真好,比机械厂风光多了,可我这心里咋就这么不踏实呢?他叔(孙会计)也是觉得一分钱没挣着就要先给出去介绍费也心里打鼓,又想去,又怕是个坑。你家那口子以前是部队上的,见识广,我们寻思着,来问问你,你帮着琢磨琢磨?”
程秋霞听完,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她给孙婶子续上热水,沉吟着没立刻说话。这事听着是天上掉馅饼,可这馅饼来得太容易,反而让人心里犯嘀咕。部队里的事,她听亡夫老周说过一些,纪律严明,提干晋升都有严格程序。可这公检法系统,铁路公安……她确实不清楚里面的门道。
程飞坐在炕上,手里攥着那个写着“福”字的红纸,安静地听着大人们说话。她看到孙婶子脸上那种又高兴又担心的复杂表情,也看到自己妈妈微微皱起的眉头。她不太明白“公安”、“编制”、“押金”这些词的意思,但她能感觉到,大人们在说一件很重要的大事。
她低下头,看着红纸上那个黑色的、方方正正的“福”字,伸出小手指,沿着笔划,慢慢地描画起来。
程秋霞想了半晌,才谨慎地开口:“孙嫂子,这事……听着是好事,但确实得慎重。部队里招兵提干,那都是层层筛选,政治审查严格得很。这铁路公安招人,按理说也应该有正规程序。光凭一个陌生人的口头介绍……我这心里也没底。老周在的时候,也没跟我说过公检法这边具体咋运作。”
她看着孙婶子失望又焦虑的眼神,补充道:“要不……让学军再去县里打听打听?问问机械厂那边,或者看看有没有别的门路,核实一下那个赵秀珍说的铁路公安招人的事?总不能人家说啥咱就信啥。这关系到孩子一辈子的事,可不能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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