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水生被郑卫国带回了大队部。他没有被像对待真正的罪犯那样捆起来,只是被安置在一间空屋里,由民兵看着。他带来的那个铁盒子,连同里面承载的沉重过往,也被郑卫国慎重地保管起来。
这件事像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头,在屯子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澜。人们议论纷纷,感慨着李秀云红颜薄命,唏嘘着陈水生的痴情与坎坷。那些关于“刀疤”的传言,瞬间被这桩陈年悲剧带来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程秋霞心里也堵了好几天。她帮着郑卫国和几个知情的老人,悄悄去后山那个荒坟前收拾了一下,拔了拔疯长的野草,把被陈水生挖开的地方重新填好、夯实。看着那歪斜的墓碑和孤零零的土包,想着底下那个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的女子,再想想自家活蹦乱跳(虽然有点虎)的程飞,她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这都啥事啊……”她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对过来串门的李风花叹气,“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那个陈水生,也是个死心眼的,惦记了这么多年,痴情啊……”
李风花也唏嘘不已:“谁说不是呢!所以说啊,这年头,平平安安就是福。啥情啊爱啊,都是虚的,能把日子过踏实了比啥都强。”
两人正说着,程飞从外面玩回来了。小脸跑得红扑扑的,手里攥着几片火红的枫叶,是二丫和招娣带给她的。她跑到程秋霞面前,把枫叶举起来:“妈……看……红……”
“哎,真红,好看。”程秋霞接过枫叶,摸了摸她的头,心里的阴霾被女儿这简单的快乐驱散了些许。
程飞放下枫叶,又跑到炕柜旁,踮着脚从上面拿下来一个小小的、空了的火柴盒——这是她最近的“宝贝收藏盒”。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几片红枫叶塞了进去,盒子里已经有了几颗漂亮的石子、一小截彩色的头绳(二丫给的)、还有一块一直没舍得吃的、包装纸最好看的水果糖。
她看到妈妈和风花婶婶脸上没有前几天的严肃了,心里也轻松起来。那个会哭的“坏蛋”叔叔和那个冰冷的铁盒子,虽然让她有点困惑,但远远没有红枫叶和甜甜的糖块有吸引力。
又过了两天,郑卫国骑着自行车从县城回屯子里,在路边遇见程秋霞。
“大队长回来啦?陈水生那事咋样啦?”
“嗯,刚从县公安局回来,哎,陈水生他腿伤好利索了,县里那边也核实了他的身份,没啥问题。他……他想走了。”郑卫国语气有些复杂。
“走了?去哪?”程秋霞问。
“他说去当初秀云一直想去的地方,搭个窝棚,陪着她。”郑卫国叹了口气,“劝不住。他那心,早就死了大半,现在就剩下这点念想了。”
程秋霞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走了也好,省得在咱这伤心地待着,触景生情。”
陈水生离开的那天,是个灰蒙蒙的早晨。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拄着那根磨光了的木棍,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屯子。
只有郑卫国和程秋霞远远地站在屯子口,看着他消瘦孤独的背影,一步步消失在弥漫的晨雾里,离开那埋葬了他所有青春与爱恋的荒山方向。
“也是个可怜人……”程秋霞喃喃道。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屯子里的人们唏嘘了一阵,很快又被即将到来的寒冬和琐碎的日常生活拉回了注意力。腌酸菜、储冬柴、糊窗户缝……每一件事都关乎着接下来几个月的温饱,实在容不得太多伤春悲秋。
程飞更是早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她的世界里,有更多新奇有趣的事情。
天气越来越冷,程秋霞终于给她絮好了新棉袄棉裤。厚厚的,暖暖的,穿在身上像个球,行动更加不便,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个移动的小棉包。
她还得到了一个新的玩具——程秋霞用碎布头给她缝的一个小小的、鼓鼓囊囊的沙包。里面装的是干净的河沙,掂在手里沉甸甸的。
程飞对这个新玩具爱不释手。她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灵活地扔沙包、躲沙包,她最喜欢的玩法是,把沙包放在地上,然后自己退后几步,再慢吞吞地助跑、起跳,试图一脚踩在沙包上。
结果可想而知。
“噗通!”( '?')!!!
“哎呦!”( っ`-′c)??
“噗通!”∠( ? 」∠)_
院子里接连响起她摔跤的声音。不是踩空了扑倒在地,就是踩滑了屁股着地。但她毅力惊人,摔倒了就慢悠悠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捡起沙包,换个地方,继续重复之前的动作,小脸上满是执着,仿佛在完成一项伟大的事业。(ノへ ̄、)
程秋霞在屋里听着外面“噗通噗通”的动静,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出来看了几次,见她摔在软土上也没哭没闹,也就由着她去了。孩子嘛,皮实点好。
这天,她又在院子里跟沙包较劲,铁蛋、狗剩、二丫和招娣跑来叫她一起去捡柴火。孩子们每人提着个小篮子,说说笑笑地往屯子边的树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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