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荡的浊水没过膝盖,两条破船歪在淤滩里。楚云飞半跪在船板上,手掌牢牢托着李香林的后颈。她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得如同水底捞出的旧纸,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后背裹缠的粗布,渗出的暗红在浑浊的污水里晕开。苏清芷跪在一旁,手中薄刃小刀飞快地刮掉伤口边缘最后一点发黑的烂肉,额角冷汗混着血水往下淌。 “腐毒钻筋,寒气锁脉…”苏清芷的声音绷得像根快断的弦,将仅存的“蛇衔草”药膏狠狠摁进伤口深处,
“熬不熬得过,全看她的命够不够硬!”她扯下自己半幅衣摆,撕成布条,一圈圈死命缠紧。 船板上死寂一片。只有粗重的喘息,水波拍打朽木的呜咽,远处染坊方向传来的模糊喧嚣,以及豁嘴喉咙里越来越弱的“嗬嗬”声。楚云飞的目光钉在李香林脸上,又移到她后背被布条勒紧的伤口,最后落在她垂在污水中的右手上。那手苍白,指节却因常年握刀覆着厚茧。他伸出自己沾满血泥的手,顿了一瞬,终是紧紧握住了那只冰凉的手。掌心传来一丝微弱却执拗的搏动,让他咬紧的牙关微微松动。
另一条船上,抱着油布包裹的汉子默默收紧了手臂。麻杆和老疤靠在船舷,撕开衣襟草草裹着皮肉翻卷的伤。李美玲攥着机括银梭,守在姐姐身边,眼眶通红,牙关紧咬。 浑浊的汴河水在茂密的芦苇外无声流淌。染坊的火光舔舐着天际,将半空染成病态的橘红。两条破船,载着满身血污的残兵,搁浅在无边的死寂里。运河尽头那片被遗忘的老码头废墟,是生路,还是另一个绝地? 楚云飞猛地站起,魁梧的身躯带得小船一晃。“麻杆,探路!”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麻杆应声,抓起一根长篙,深一脚浅一脚地拨开芦苇,蹚进齐腰深的淤泥。浑浊的水面下,朽木、破桶、甚至半沉的白骨,触感滑腻冰冷。他小心地用篙探着深浅,标记出勉强通行的水道。
“跟着我!”楚云飞低喝,俯身抄起昏迷的李香林,稳稳托在怀中。陨铁机关臂冰冷的棱角硌着他的臂膀,她轻得几乎没有分量。他率先跳下船,污水瞬间没过大腿。刺骨的寒意激得他肌肉一绷,却一步踏出,踩实了麻杆探出的浅滩。 众人沉默跟上。苏清芷搀着仅存的药箱,李美玲背着沉重的油布包裹,其他人互相搀扶,抬着豁嘴。每一步都陷在粘稠的淤泥里,发出令人心头发毛的“噗叽”声。浓重的腐烂气息包裹着他们,如同墓穴的吐息。 穿过最后一片密实的芦苇墙,眼前豁然开朗,却又被更深的破败笼罩。 运河在此拐了个大弯,冲刷出一片宽阔的河滩。河滩上,巨大的黑影如同远古巨兽的骸骨,沉默地矗立在昏暗中。
那是连绵的废弃船坞——巨大的石砌坞塘早已干涸龟裂,如同大地狰狞的伤口。坞塘边缘,坍塌的石屋只剩下断壁残垣,锈蚀断裂的巨大龙门吊如同被斩断的巨人手臂,扭曲着指向铅灰色的天空。满地是碎裂的瓦砾、生满红锈的船钉、断裂的缆绳,还有半埋在淤泥里的巨大船骨。 死寂。连风似乎都绕开了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就…就是这儿?”麻杆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颤抖,“千帆坞?” 楚云飞目光如鹰隼,扫过这片巨大的废墟。“丁老铁说过,墨家丙七号库,在坞塘主闸底下。”
他抱着李香林,大步走向坞塘中央那片最高、保存相对最完整的石台。石台由巨大的条石砌成,高出地面丈余,曾是调度指挥之所。石台一侧,有半间尚存顶棚的石屋。 “收拾地方,清芷救人!”楚云飞将李香林小心安置在石屋角落相对干燥的地面。苏清芷立刻扑过去,重新检查伤口。 其他人开始清理石台。扫开厚厚的灰尘和鸟粪,搬开朽烂的木箱,露出还算平整的石面。有人找来破旧的帆布,勉强搭起遮风的棚子。有人收集散落的破铜烂铁,堆在石台边缘充作警示。麻杆和老疤拖着疲惫的身体,在通往石台的唯一斜坡上布置绊索和简易的响铃机关。 楚云飞走到石台边缘,俯瞰着下方巨大的干涸坞塘。塘底淤泥板结龟裂,裂缝里顽强地钻出几丛枯黄的杂草。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铁锈味的冰冷空气灌入肺腑。他从怀中掏出那枚青铜钥匙珠,冰冷的棱角硌着掌心。
丁老铁临别的话犹在耳边:“…主闸东南角,第七块刻着锚链纹的条石下,有暗门机括…” 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东南角石壁。果然,在一堆坍塌的碎石和厚厚的苔藓下,隐约可见一块条石边缘,刻着模糊的锚链纹路! “麻杆!老疤!跟我来!”楚云飞低吼一声,率先跳下石台。三人合力,艰难地搬开压在上方的碎石。青苔被刮掉,露出那块巨大的条石。楚云飞蹲下身,手指在冰冷的石面仔细摸索。在锚链纹路中心链环的位置,触到一个极其细微的凹陷! 他将青铜钥匙柱尖端对准凹陷,用力按下! 咔哒…咔哒咔哒…
一阵沉闷而精密的机械转动声从厚重的石壁深处传来,如同沉眠的巨兽在缓缓苏醒! 轰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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