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架老旧的俄制安-24运输机,像一只挣扎着挣脱风暴的铁鸟,在剧烈的颠簸中穿过厚重的云层。每一次气流的冲击,都让整个机舱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凌空解体。当它最终以一种近乎自杀式俯冲的姿态,狠狠地“砸”在西非卡兰共和国首都机场那条布满裂纹的跑道上时,我整个人被安全带死死地勒在座椅上,胃里翻江倒海,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一股腥甜的热流直冲喉咙。
我强忍着呕吐的**,狼狈地解开安全带。机舱门在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被乘务员奋力推开,一股难以名状的、滚烫的空气洪流,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而野性的气息。浓郁的热带腐植质气味,像是把几百年的雨林落叶和泥土都压缩在了一起;空气中飘浮着劣质柴油燃烧不完全的呛人黑烟,与当地某种不知名的香料混合,形成一种甜腻中带着辛辣的怪异味道;更深处,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被烈日蒸腾起来的血腥与尘土的铁锈味。这股气息如同一堵无形的、滚烫的墙,狠狠地拍在我的脸上,让我头晕目眩,几乎窒息。
这就是非洲。我透过舷窗,贪婪而又惶恐地打量着这个全新的世界。
这里没有我熟悉的、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摩天大楼森林,没有深夜依旧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柏油大道,更没有那些穿着手工定制西装、穿梭于顶级写字楼、举手投足间便能搅动市场风云的金融精英。
视野所及之处,尽是触目惊心的贫瘠与混乱。大地是龟裂的赭红色,仿佛一道道干涸的伤疤。低矮破败的棚户区,如同巨大的铁皮补丁,毫无章法地蔓延开来,与不远处几栋孤零零的、殖民时期留下的斑驳建筑形成了讽刺的对比。机场周围,当地人皮肤黝黑,眼神大多是长久贫困所烙下的麻木。他们或头顶着与身体不成比例的巨大包裹,步履沉重;或三五成群地倚靠在墙角,目光空洞地望着我们这些“天外来客”。而在不远处,一队队荷枪实弹、穿着各式花花绿绿迷彩服的士兵,正用警惕而审视的目光来回巡逻,他们手指搭在扳机上的姿态,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土地的秩序,是建立在何等脆弱的暴力平衡之上。
空气中,贫穷与混乱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这里的一切都笼罩其中。
我叫林浩然。
这个名字,在三天前的中国青石市,还如日中天。媒体将我吹捧为百年一遇的“少年股神”,无数狂热的散户尊称我为“林神”。我曾站在云端,指尖轻点,便能调动数以亿计的资金,在波谲云诡的资本市场掀起滔天巨浪,看空或做多,只在我一念之间。那时的我,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主宰,是规则的制定者。
而现在,我是一个法律意义和生物学意义之外的“死人”。一场精心策划的金融绞杀和舆论陷害,让我在一夜之间从神坛跌入地狱,身败名裂,负债累累。我在国内被彻底“社会性死亡”,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一个活在网络世界里的幽灵。
是老李东拼西凑,为我换来了两万美金的“复活经费”,和这张飞往非洲的单程机票。现在的我,就像一条被主人赶出家门的丧家之犬,夹着尾巴,逃到了这片被现代文明世界几乎遗忘的角落。
我的目的地,是这个名为“卡兰共和国”的内陆小国。在世界地图上,你需要用放大镜,才能在密密麻麻的国境线中找到它的名字。这里没有股市,没有K线图,没有复杂的金融衍生品。但按照老李的说法,这里有最原始的财富——遍地的黄金,和钻石。还有,能让我东山再起,杀回国内复仇的机会。
来接我的人,是老李的战友,一个名叫陈军的男人。
我谨记着老李的嘱咐,走出烟尘弥漫的机场出口,在一群用好奇、审视甚至贪婪的目光打量我的当地人中间,默默地举起一本翻开的《**选集》。这是我和陈军约定的信物。
很快,一个身影从不远处的人群中分离出来,径直向我走来。他身材异常壮硕,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裸露的臂膀和小腿肌肉虬结,皮肤是被非洲烈日毫不留情地炙烤成的古铜色。他留着极短的板寸头,根根竖立,显得精神而悍勇。一件洗得发白的迷彩T恤紧紧绷在身上,勾勒出爆炸性的肌肉轮廓,下身是一条多口袋的工装裤,脚上一双沾满红色泥土的军靴,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那是一双饱经风霜,见惯了生死的眼睛,锐利得如同盘旋在荒原上空的鹰隼,眼神交汇的瞬间,我甚至产生了一种被他彻底看穿的错觉。
“老李的兵?”他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丝金属的质感,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砸出来的。
“是,陈叔。”我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在国内叱咤风云的“林神”气场,在他面前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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