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再次作恶。
这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根无形的钉子,死死地钉在了王凯的心里。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始至终都懒洋洋的坤道,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对方那平淡的腔调,仿佛不是在推测,而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一个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探究的事实。
王凯最终什么也没敢再问。
他再次对着林羽,行了一个郑重的大礼,然后脚步沉重地离开了“往生堂”。
直到走出甜水巷,被午后喧嚣的人潮重新包裹,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块写着“往生堂”的牌匾,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算了。
道长说他无法作恶,那他便无法作恶。
这件案子,到此为止。
……
往生堂内,重归寂静。
林羽将王凯送来的那个沉甸甸的礼盒,随手打开。
红绸之下,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百两雪花官银。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将银子倒进了柜台下那个已经有了些许存货的钱箱里,发出一阵令人愉悦的哗啦声响。
有了这笔钱,城里所有书铺的话本子,她都能买个遍了。
她重新坐回那张熟悉的躺椅,给自己续上一杯热茶,准备继续看那本《魔教圣女的贴身仙医》。
可不知为何,书页上的字,却一个都看不进去了。
她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自己刚才随口说出的那句话。
“他已无法再次作恶了。”
这话当然是她通过天机演算得出的结论。
可这个结论,实在是有些过于……古怪。
按照正常的逻辑,一个穷凶极恶的采花贼,无法再次作恶的原因,无非就那么几种。
死了。
残了。
或者……被净了身,断了根。
无论是哪一种,都算是恶有恶报,大快人心。
可林羽在那一瞬间窥探到的天机里,看到的却并非如此。
那根代表着采花贼的因果线,没有断裂,也没有衰败。
它只是……拐了一个无比诡异的弯,然后连接到了一根充满了乡野泥土气息的,朴实无华的因果线之上。
两根线,就那么纠缠在了一起。
这就有意思了。
林羽端着茶杯,那颗咸鱼的心,开始不争气地,蠢蠢欲动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话本子看到了最关键的情节,说书先生却突然说“且听下回分解”。
痒。
心里痒痒的。
算了,左右无事。
与其在这里胡乱猜测,不如亲自去看上一眼。
就当是……饭后消食了。
打定了主意,林羽便再无半分犹豫。
她将店铺的门板重新装好,挂上歇业的牌子,然后晃悠悠地走进了后院。
那头被她寄养在此的小青驴,正甩着尾巴,悠闲地啃食着混了豆子的上好草料,吃得满嘴流油。
看到林羽,它亲昵地打了个响鼻。
林羽拍了拍它的脖子,翻身跨了上去。
一人一驴,就这么不紧不慢地,离开了甜水巷,朝着江宁城外,缓缓行去。
……
江宁城外三十里,有个村子,叫牛家村。
村子不大,百十来户人家,依山傍水,民风淳朴。
正是农忙时节,村里的大部分青壮,都下了地。
只有袅袅的炊烟,和几声零星的犬吠,给这片宁静的田园风光,增添了几分生气。
林羽骑着她的小青驴,慢悠悠地,来到了牛家村的村口。
她没有进村。
而是在村外一棵大柳树下停了下来,任由小青驴去啃食路边的野草。
她自己则身形一晃,原地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毫不起眼的,浑身青色羽毛的小小团雀。
团雀振翅而起,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如同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按照卦象的指引,飞进了村子。
它七拐八绕,最终,落在了村西头,一处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里。
院子不大,用半人高的篱笆围着,打扫得倒是干净整洁。
院角种着一棵石榴树,树上已经结了几个青涩的小果子。
团雀就落在那石榴树的枝丫上,用那双黑豆般的小眼睛,静静地,打量着院内的一切。
院子中央,一口水井旁。
一个穿着粗布衣衫,作已婚妇人打扮的身影,正蹲在地上,卖力地搓洗衣物。
那身影看起来很纤细,腰肢不盈一握,一头乌黑的秀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在脑后盘成了一个最常见的妇人发髻。
她的动作很娴熟,洗、搓、拧、晾,一气呵成,显然是做惯了这些粗活。
林羽化身的团雀,只是看了一眼。
便已确定。
此“妇人”,正是那个从六扇门天罗地网之下,侥幸逃脱的,合欢宗采花贼。
只是此刻的他,与“采花贼”这三个字,没有半分关系。
他脸上未施粉黛,面色有些苍白,似乎是受了伤还未痊愈。
可他的举止之间,却看不到半分江洋大盗的戾气,也没有阶下囚该有的惊惶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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