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的身影融入廊下的阴影,如同滴水入海,悄无声息。
苏喆(林默)依旧站在窗边,夜风带着微凉的湿气拂过他平静的面容。府邸深处的丝竹欢宴之声,与此处的清冷死寂,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心中并无多少波澜,七个世界的历练,早已让他习惯了在绝境中寻找微光。
那张草图,是他投下的第一颗石子。效果如何,尚需等待涟漪荡开。
他回到书案前,并未继续书写或谋划,而是合衣躺在室内那张简陋的床榻上,闭目养神。精神却高度集中,如同潜伏的猎豹,仔细捕捉着这座府邸夜晚的一切声响——巡逻卫士整齐却略显散漫的脚步声、远处宴客厅隐约传来的喧哗与敬酒词、更夫敲打的梆子声……
他在等。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宴会的喧嚣似乎达到了顶峰,继而开始逐渐回落。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于巡逻卫士的、略显急促而轻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他这间偏僻书房而来。脚步声的主人似乎刻意控制着节奏,显示出良好的训练,但那份急于完成某项任务的迫切,依旧被苏喆敏锐地捕捉到。
来了。
苏喆依旧闭着眼,呼吸平稳绵长,仿佛已然熟睡。
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确认里面的动静。随后,门被极轻地推开一条缝隙,一道身影闪了进来。来人并未点燃灯火,只是凭借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迅速而精准地扫视着书房内的陈设。
苏喆能感觉到那道审视的目光在自己“沉睡”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了书案上。目标,果然是那张他刻意留下的、绘制了北境草图的纸张所在。
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传来,是纸张被拿起、展开的声音。尽管来人动作极轻,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在这间落针可闻的书房里,依旧清晰可辨。
苏喆在心中默数着时间。对方看得很快,但看得极其认真,那短暂的沉默里,蕴含着一种被内容所吸引的专注。
片刻后,纸张被按照原样轻轻放回,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来人再次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苏喆,确认他并未醒来,这才如同鬼魅般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一切重归寂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苏喆缓缓睁开双眼,眸底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睡意。
鱼儿,上钩了。
三皇子炎彻最信任的贴身内侍,果然名不虚传。这份谨慎和效率,足以证明其能爬到如今位置,绝非侥幸。而他肯亲自前来,也说明了那张草图,至少引起了对方足够的好奇,乃至……一丝重视。
这就够了。
苏喆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真正开始休息。接下来的舞台,不在他这间陋室,而在那依旧灯火通明的宴客厅。他能做的投石问路已经完成,现在,只需静待风起。
***
与此同时,三皇子府核心区域,宴会正厅。
虽已近尾声,但气氛依旧热烈。觥筹交错间,身着华服的宾客们面带红光,言笑晏晏。三皇子炎彻坐于主位,他年约二十五六,面容英挺,眉宇间带着一股皇室子弟固有的矜贵与隐约的戾气。此刻,他正与身旁一位身着四品武官袍服、面色赤红的中年男子低声交谈,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阴郁。
北方兵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虽然暂时用林默顶了缸,但父皇那里的印象分已然扣减,朝中那些盯着他错处的兄弟们,更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就在这时,那位刚刚从苏喆书房返回的贴身内侍,悄无声息地来到炎彻身后,俯身低语了几句,并将一张凭借惊人记忆力几乎完美复刻下来的简略地图,用指尖蘸着酒水,快速在炎彻身前的案几暗处勾勒出几个关键点,尤其是那个被圈出的、位于北莽内部势力交界的位置。
炎彻初时有些不耐,一个被弃门客的涂鸦,也值得来打扰?但当他目光扫过内侍勾勒出的那几个要点,尤其是看到那个被重点圈出的位置时,他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是皇子,自幼接受军政教育,或许急躁,或许刻薄,但绝非蠢材。那个位置……太敏感了!它不属于任何一方重兵布防的要塞,恰恰相反,它似乎是几股北莽大势力之间的缓冲地带,也是情报往来、物资流通的一个潜在枢纽。若是此处……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冒险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他脑中闪过。若是能在此地做文章,或许不仅能挽回此次兵败的颜面,甚至能……重创北莽!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挥了挥手,示意内侍退下,然后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席间正与旁人谈笑风生的谋士贾文。
贾文此刻志得意满,刚刚又向几位兵部的官员敬了酒,巩固了一下人脉。打压林默,不仅消除了一个潜在的、总是唱反调的“异类”,更彰显了他在三皇子府谋士群体中的地位。他感受到炎彻的目光,立刻报以一个谦恭而自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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